徐京也不是愚蠢之輩,官場里翻滾了幾十年,亦見多識廣。得聞煥章提醒,倏然一驚。“好惡的心,好狠的心。”
可驚怒之后,就是一陣沮喪。蔡京乃是秉國之人,背后更站著當今圣上。那楊戩、梁師成、高俅也是如此。
自己身居節度使,倒也算一方重臣,可比之這幾位來,是螢蟲比皓月,差的遠了。再是驚怒氣憤也無計可施。“只可憐那無辜的百姓,萬千條性命要與賊寇一起化作粉齏。”
簡單的一句話,現如今的梁山泊在東京城的大佬們眼中,已經化為一只垃圾桶。什么樣的垃圾都可以盡情的掃進去,反正不日朝廷大軍就將壓到,那一切皆會化為粉齏。而掃除了垃圾之后,那齊魯膏腴之地,干凈整潔的地面,豈不是由得他們來勾畫?
如此,那數萬個甚至更多的寒冬臘月里逃到水泊邊吃粥的百姓,在他們眼中怕就都是那不值一錢的‘垃圾’。
徐京不蠢。他領會到了聞煥章話中更深刻的一層寓意。心中怒不可遏,面上滿是黯然。
當今天子性情輕佻,自繼位以來,奢華無度,揮霍巨大,好聲色、愛狗馬、土木、禱祠、甲兵、花石靡費之外,且歲賂北虜銀絹以百萬計,國庫錢糧早無先帝在時的豐厚。常年秉國的蔡京,專權怙寵,蠹財害民,壞法敗國,奢侈過制,賕賄不法者,而至今活的滋潤無比,蓋因為他賺錢有方。而蔡京想要一如既往的得天子重任,這錢財上便必須禁得住天子的開銷。此乃前提也。
括田所乃是擷取錢糧的利器。然其危害之大,世人皆知。楊戩明白,蔡京亦是心知肚明,不然他便不會只擇富庶之地施行此法了。
可如此惡法施展于民間,時日一久,官民矛盾必然尖銳。怨氣充塞,上干陰陽,盜賊滋生,人心攜貳,天下便就要多事矣。故那‘怨氣’總是需要一個釋放的。就如老趙家過去百年里所面臨的百多次農民起義一樣。
北宋時代的儒家還沒‘墮落’到明儒的地步。還做不出義正言辭的說要百姓‘安安餓殍’的腦殘之言來。不管是蔡京一流,還是內廷的楊戩、梁師成,人人都知道兔子急了還咬人的道理。
“效尤奮臂螳螂”才是百姓們在走投無路時候爆發出的必然反抗。
那社會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后,社會大變革就必然會發生。這放到古典封建社會,那就是農民起義;放到封建社會末期,那就是資產革命;有矛盾就要釋放,提前釋放總比積累最后,來個玉石俱焚要強。
趙宋立國來的百多次農民起義,叛逆總數額大的驚人,但他們分成了百多次來爆發,而非一次暴起,那結果就是癬疥之疾,無傷國本了。
這個道理,北宋朝堂一干大佬們未嘗總結的到位,可卻都有一個明確的認知。中國可是世界上史書傳承最詳盡的國家,以史為鑒可以知興衰,李二的這句話半點不假。
而能在老趙家的朝堂上混的風生水起,除了高二這等天上掉餡餅的幸進之輩,蔡京、鄭居中、劉正夫、鄧洵武,乃至內廷的楊戩、梁師成等,哪一個不是聰明絕頂之人?
膿瘡是早點挑破的好。
如此在朝堂各方勢力的默契配合下,共同使力,方才有了現下梁山泊外的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