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洞仙蠟黃色的臉上閃過一抹驚色,兩千精騎威武雄壯,刀槍明亮,精甲綻光,這般氣象實出乎他之意料。耶律洞仙乃契丹重臣,可不是遼奸,先前縱然不認同強硬派的南下之策略,也乃是公事公辦。
可現在,他卻要心存慶幸了。梁山泊這窩草寇竟然能練出如此精騎。直叫他把梁山軍的戰力向上抬升了一個層次。
蓋因為,這任那一方勢力的軍隊,就像人的階層一般,都是由弱到強,有一個倒金字塔秩序。
就像遼國的怨軍、漢州鎮兵、奚兵與宮分軍一般。這梁山軍亦是一樣,神仙也不可能從一窩戰五渣中選拔出一支天下頂級強兵。
“咕嘟”,身旁的耶律宗云、耶律宗霖兄弟狠狠地吞了口口水,這叫他萬萬想不到的一幕出現在他倆的面前。兩兄弟的目光只盯在兩千精騎上,都忽略了稍后的陸謙文武,與更后頭的步甲軍。
“俺也在軍伍中廝混了許多年,這大遼的、西夏的、女真的兵馬皆見過,卻從不曾看過如此這般的精騎。”楚明玉張口說。他乃耶律洞仙手下的大將。
“相公,這馬軍有古怪。”曹明濟也叫道。此人與楚明玉一般,為耶律洞仙之左膀右臂。自然一樣是久在軍伍中歷練,更隨從阿里奇、咬兒惟康二人在遼東與女真鐵騎廝殺過。乃是真正見證過生死的人。眼前的這兩千騎兵看似平靜,就仿佛是一水潭。但曹明濟卻有種預感,一旦廝殺來,這平靜的“水潭”怕轉眼就會變成狂暴的驚濤駭浪,吞噬掉無盡的血肉。
從眼前的騎兵身上,曹明濟只感覺到了一種鎮定。這種鎮定非是意志信念堅強,百死而不悔,便就如是女真人般;他們已見慣生死,不將生死放在心上了;遼東戰場上,真女真精銳就是這般。他們從白山黑水里出來,那黃龍府,那遼東之地,對于中原,甚至是對于南京道來說,都是貧瘠荒涼之所在,可在女真人看來卻已經是天堂。
因為他們原本的日子更難過,女真人不通耕種,只以漁獵為生。而東北北部氣候苦寒,一年中近半時節為冬日,那部族貴族且不去說了,底層之民,年年都有饑餓而死者。何況他們還要向遼國進獻貢品,后者的數量可不是小數字。
東北之地盛產皮毛,越冷的地方,獵物皮料愈佳。遼國權貴顯然更喜歡有人把上佳的皮毛主動送到自己手中,而不是自個騎馬持弓的去射殺獵物。
雖然完顏女真自阿骨打的祖輩完顏烏古乃時候就奠定了軍政制度,甚至都接觸到了中原文化。可女真人依舊以漁獵為生。而等他們拿下了黃龍府,拿下了遼東,那里的渤海、漢、契丹等民族百姓能耕種,能產糧,這些歸附之人亦便編入猛安謀克之中,這就足以叫無數女真人豁出命去拼殺。
知道猛安謀克戶的待遇為何么?
——其制是猛安謀克部戶,每耒牛三頭為一具,限民口二十五受田四頃四畝【404畝】有奇,歲輸粟大約不過一石,官民占田無過四十具【120頭牛】。
也即是說,一猛安謀克部女真戶,最多可有牛120頭,民(主人及奴隸)1000口,土地161.6頃——16160畝;而納稅是極其微薄的,年最多四十石。
這種待遇是叫人瘋狂的啊。
作為一種軍事制度,猛安謀克戶可世襲,或兄終弟及,或父死子繼。對比保住現有的果實來,女真兵的性命完全不值一提。對比來陸謙分下的軍功田畝,也顯得十分小氣吧咧。
女真兵在戰場上那種無懼生死已經叫曹明濟感到可怕。而眼前的這支南人騎兵,則給他一種絲毫不弱于真女真的感覺,甚至他們還更可怕。
“女真人若是一瀉千里的洪流,他們就是風平浪靜的大海。”左執金吾上將軍李集猛地說道。他分不出這兩支軍隊哪一支更可怕。但他若能選擇對手,則更傾向于女真人。因為他們能被一眼看到底兒,而這支南人軍隊卻叫人一眼看不見底。
大海固然可以風平浪靜,卻也能濁浪滔天,排山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