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那趙明一類的種師道嫡系,也紛紛開口,言論自然是支持劉延慶的。理由人家也很直白坦蕩,久戰兵疲,士氣低落,朝廷獎賞寥寥無幾,強令出兵恐軍生怨言。
如此兩撥人爭論難分高下,最后這決斷又被推到了種師道面前。大家都把眼睛覷著老成持重,久處軍中威嚴深厚的種師道。
種師道是種氏家族的人,其家族數代人中名將輩出,然他能享有大名,靠的卻絕不是家族、祖先的力量,更多是依靠自己多次陷陣血戰,建立功勛,這才取得目前的聲譽和地位。
作為一個經略使,種師道自是由宋廷批準任命,可作為一個軍人,他的威嚴被軍隊廣大官兵共同認可,這卻是需要實打實的功勞才行,與朝廷的任命乃是兩回事情。
“官家手詔,豈可違背?夷適(劉锜字)言之極當。”種師道沉吟半晌,似經過極大的思想斗爭后,開口說道,“然老夫所深慮,我軍自成軍以來,百年中只與西夏及諸羌對壘作戰。除去年劉太尉去川南一戰外,其余各軍,幾乎不出西北一隅,實見聞有限。今歲,我軍一分為二,北履河東河北,南下荊南荊北,吾與兄弟曾有書信往來,聽其言語,那荊湖之地光景與北地大不相同,人生地疏,軍情不諳,湖泊沼澤,高山密林多也。想那江南更甚之,此一旦大軍難出,制勝之策安在?此處,諸君倒要慎重籌思才是!“
種師中提出一個具體的難處,引起大家思考。接著,眾人又聽到軍中參議趙隆開口道:“相公所慮甚是。這等大事,必須計出萬全,才有勝算。豈可孟浪從事,陷此一軍,兼誤了朝廷。”
這人乃是姚氏門下大將。當初姚麟【姚古叔父】出戰,身受重創,叫說:“吾渴欲死,得水尚可活。”但那水源就在敵營近處,想要取水如何容易?是趙隆獨身潛往,漬衣泉中。被西夏軍發覺后,趙隆且斗且行,返回大營,衣水以喂姚麟,后者方才蘇醒。
按道理,趙隆與種師道、劉延慶都非一路人,甚至他與劉延慶還有不對付。因為他是軍中參議也,位僅次劉延慶,而老二與老三的矛盾,乃世之常態。且姚雄致仕后,姚古未能順利上位,與壓他頭上的二劉都有不對付。但現下趙隆卻與劉延慶站在了同一個陣營,非是因為別出,只因為他真的不看好江南平叛。
西軍合二為一,這個不算甚。但朝廷無有錢帛發賞,那就唯有叫西軍自取之。如此必要掀起一番大禍,那江南戰事勝敗不提,卻定會是血流成河,殺戮無窮。
如此安是朝廷該有的勾當?
但趙隆的言語卻換來了譚稹的一聲冷笑,“參議之言太過可笑。為軍者,就當敢戰以報朝廷,豈能畏首畏尾。這般直恁負恩!甫見朝廷有難,便敢不盡力了!”
適才,外頭有人遞了一句話于他,譚稹聽了后,心中默念一聲“阿彌陀佛”,態度陡然一定。
“朝廷國庫空虛,無有錢帛發下,卻是有虧欠將士之處。然江南財富云集,為天下眾人皆知,諸君何不驅使將士自取之呢?”這下一句話里,他赫然見將種師道、趙隆的擔憂處給挑明了。
此舉出乎眾人意料,就是劉锜都‘啊’出了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