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廷的政令傳到潁州,各處官衙的文吏和差役們心中就是一揪。這等遭人罵的差遣,放在平日里也就罷了,夏稅秋稅時出幾條人命也不稀奇。但眼下當口,誰敢去逼人索命?
莫不怕上了梁山軍的黑名單么?
不兩日對面更是傳來了梁山軍的確切指示,叫大小人等齊齊松了口氣。許是要受罪于趙官家,卻能賣好給梁山軍。前者只是眼下,后者卻是長遠的將來。忍受一時苦難,換得將來安樂,這買賣做得。何況把地方上敲骨吸髓的壓榨,將人照死里得罪,鬧出人命來又豈是只百姓受難?現下得了指示,安心也。
接著,潁州上下便全力迎接新任知州到來,沒人指望這位新知州能做些什么,大勢已成,不可挽回。這位趙相公非是神仙,才能如意。
而早在趙鼎抵到潁州前,其來歷背景便也就被潁州上下人等知曉。耕讀之家,少年喪父,由母親撫養成人,年少時候便以才智品行聞名鄉野。崇寧五年登進士第,時年二十有二。累官任河南洛陽令。待到朝廷西遷,被明升暗降擢拔監察御史,然不久得給事中、權直學士院兼侍講吳敏賞識,又與現任的西京副留守張愨友善。
潁州的積年老吏看了趙鼎之歷程,便就知道這種人不好對付。
經驗豐富,背景深厚,本身又見剛硬,最是叫人頭疼。
雖說這潁州局勢已經危在旦夕,可只要城頭上一日飄著大宋旗號,他們綁在一起就也不是趙鼎的對手。更休說,這人南下時候還帶來了一支軍隊。縱然僅三四百人,則尤叫衙門中人亞歷山大。
這宋時的官兒,雖比之明清時候的腐儒們還要強一些,然衙門里的事情,令出于上,卻從來都是小吏和差役來辦。兀誰見了堂官親手庶務的?堂官們也不會去插手。尤其是履新之人,人生地不熟,情況也不了解,仍需去看覷一二,胡亂發話則個,耽誤了‘正事’,錯兒可不止是要打在小吏衙役的屁股上,本人也是要吃排頭的。
結果這位新知州一來,就把大家都嚇住了,這位相公的年紀倒不大,面相更是年青,看似都還不足三十歲。身材并無魁梧,一股子文人雅氣撲面而來,然整日都佩劍不離身。
那可不是文人士大夫做樣子的假玩意兒,那是真正能砍人的利劍,更有人看過這位相公在內宅練拳習劍。除了則個,這位相公隨身帶來兩位幕僚,幾個長隨與下人。幕僚一看就知是個中老手,想來也是,這位畢竟是做過洛陽令的人,入仕十余年了,豈會不知道前后任交接時的貓膩?而隨從仆人則是各個習武,膀大腰圓的。小校場中有一次比較,那武藝都是不錯。班頭中無人能比的。
“……你許是不知曉的,咱們這位太守得西京張留守看重的,洛陽城中不知道積攢下多少人情和人脈……”
“只就咱們命乖,日子難熬也。”趙鼎雖然還沒全部交接事物,性格上的倔強已經顯露。且又是做老了官的人,對內里的腌臜都是精熟,一來就查賬,這手段可絕戶的很。
“你們說,這趙相公若是想征平難餉可怎生是好?倒是聽聞陳州的不少人,可是發了橫財。”
“笑話,東面的爺爺發話誰敢不聽,有得賺不假,就不怕沒命去花?你可要想好了。”
門前幾名衙役議論的高興,這時一名下人裝扮人正朝著內里走去,隨意瞥了眼過來,幾人急忙噤聲,這位相公來潁州上任還不足十日,可上下卻都懼怕的,大家都小心的很。
遮莫公生明廉生威,莫不是如是。趙鼎雖然還未經手事物,但看他做事的氣派,為人的氣度,就叫人不敢小覷。
內堂上,趙鼎坐在那里,一名幕僚在邊上翻閱賬簿,右側站著位戶房、兵房的典吏們,一副臉色發苦的模樣。原因簡單,這位趙相公實是個精明人,更休說身邊的這位幕僚了,沾了毛比猴都精,甚難糊弄。
對衙門里這一套關節熟悉異常,一發的瞞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