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時節,天熱得厲害。紫禁城內外值守的親軍,鮮亮的刀甲之下,渾身早就如水洗一般。
然應召入宮覲見的禮部尚書趙明誠與宣政司卿樊瑞,卻渾身半點熱氣也無,整個人滴汗不見,只暗懷著緊張、忐忑,步入宣德閣。
“臣趙明誠/樊瑞,拜見陛下。”
陸謙抬起眼睛瞄著下方兩人,半響才道:“爾二人可知道朕找你們來因為何事?”
沒有第一時間賜座,這就已經表明了陸皇帝的態度,他那聲音固然平和,但目光落在趙明誠與樊瑞身上,卻教二人直生出一種無所遁形之感。仿佛是赤身**立在大庭廣眾之下,太暴露了。
“臣等已有耳聞。”那陳瓘與任伯雨等人都恨不得去敲登聞鼓,趙明誠與樊瑞還如何不知。
“且等著。”說罷陸謙就繼續低頭看江南行省首任巡撫陳文昭的奏報。
這陳文昭較之張叔夜更識時務一些,陸謙叫他在扈成手下效力,后又轉益都府尹。此人為官公正廉潔,且胸有城府,德量之懿,而諳練事機,是以陸謙先擢其為中原按察使,后遷淮南左布政使,最后放才升為江南行省巡撫。
趙明誠與樊瑞一個眼神都不敢交匯,恭恭敬敬的候在堂下,直到頭發胡子白了一大把的陳瓘與任伯雨二人,與范正平結伴而至,陸謙這方才抬起頭來。
陳瓘、任伯雨是何人,前文都有敘述。范正平則是范純仁的長子,范純仁則又是范仲淹次子。范正平是標準的名門之后。可惜開罪了蔡京,被其構陷妄傳二圣虛佇之意,以至于被羈管于象州,也就是后世的廣西來賓,家屬死者十余人。將他與趙宋的情分消磨的干干凈凈。
后范正平回歸鄉里,著書立傳,有《荀里退居編》與《宋史本傳》。
陸謙登基后使人邀其入朝為官,并無重職,于國子監任教。基于相性相合,其來到益都不久,便與陳瓘、任伯雨、常安民、畢仲游等昔日元祐黨人碑上的‘舊友’交情大好。乃后者所組至誠學社之骨干。
此番至誠學社與趙明誠、樊瑞一派代表的新派曝出矛盾,與他們看來,那就是后者欺人太甚。
“啟奏陛下,臣等以為新編教書評選有弊,且不可引為綱目。趙明誠、樊瑞二子系包藏禍心,心有叵測之念也。”范正平當先開炮,這一是他性格所致,二是因為此系理念之爭。陸皇帝的事功之學一出,他們就知道周程理學式微已屬必然。
這中國的學派理念之爭,歷來都是以皇權意志為標桿的。早前理學也沒被定為官學,但它同樣沒受朝廷的打壓,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都被皇帝所接受了。
若是時局一直這般持續下去,百年之后理學正式大興,乃屬必然。
可陸皇帝的出現打斷了這一切。人陸皇帝不僅高聲唱著‘事功之學’,更對理學之意嗤之以鼻,那理學式微,甚至是如很多歷史上的學派一樣最終湮沒在歷史當中,也屬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