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驍自青少年時期就一直待在國外,剛回來的時候,他對國內的人情世故和政治文化真不太熟悉。
譬如私生活方面,起初他對所有人都客客氣氣的,對女同事也保持著他自以為的紳士風度,沒想到卻因此惹了許多桃花債,還被王興龍私下調侃為中央空調。也是因為王興龍促狹的話,讓陳驍意識到,他對異性同事在工作中的過分關照其實有些不太合適。面對酒桌應酬,他能她們幫一次,卻不能幫她們一輩子。雖然酒桌應酬風氣不好,但如果整個行業都是如此的,女業務就需要盡快適應并學會如何在應酬中自保,而不是等著別人來救。
工作方面,他雖然是隱瞞身份入職的,不過因為學歷高、后續還有當時華東大區負責人童大區若有似無的照顧,所以很快就升職成為業務主管、乃至和城市經理同級別的品牌運營專員,因此入職沒多久就能深入地參與公司的活動。那時候的他,對公司一年兩次贊助兩會期間餐用酒、一年一度去部隊進行八一慰問送酒、每季度以及重大節日對品牌客戶和行業領袖贈酒的行為很是不理解。還是王興龍好心,私下和他說了說不好擺在明面上解釋的內容“其他名白酒都是這么干的,就咱們不干,那我們源川是多突出啊再說了,客情客情,不就是這么維護的么我們這又不是行賄,送的都是打了品鑒字樣的非賣品嘍。”
其實這樁樁件件,有許多都是陳規陋習,陳驍是強迫自己接受但始終都不認同的。他知道,企業做到一定規模,不可避免地要與當地政府打交道。
自表露身份回到蓉城總部開始,陳驍就被他父親帶著,抓住每一次機會拜訪川省乃至西南大區的領導,源川的根在蓉城,每年交給蓉城政府十幾二十個億的稅收,董事長和陳驍兩父子在當地政府官員面前也有幾分薄面。
這幾年,他父親因為身體原因逐漸退居二線,身為源川新一任的掌舵人,陳驍需要費心費力打交道的領導已經不限于西南一地了。
他還要維護源川在首都的人脈關系網這是他時常要去京市的原因,也是他這兩年計劃將源川總部再次拆分,一部分重心移到京市的合理理由之一。
楠楠現在說,上頭想在白酒行業內殺雞儆猴,陳驍沉思之后發現不無可能
他回國七年了,現在對國內白酒行業現狀和政府的政策傾向再不似之前那般一無所知。白酒行業在千禧年之后實在是太過火熱了,吸引了眾多資本加入這個行業中。
這其實并不是一件好事。
資本都是逐利的,資本進入白酒市場,使得這個行業在短短不到十年內涌現出成百上千的品牌這還是廣告里能看見的、商超里能買到的,如果要算上小作坊的白酒,品牌數說上萬個都不夸張、華國白酒年產量更是節節攀升。
但是眾所周知,華國白酒是蒸餾酒,主要原料是糧食。
在釀酒原料種植面積有限、產量增長幅度有限的前提下,每年遞增的白酒產量究竟是糧食釀造出來的還是酒精勾兌出來的
行業內的人心知肚明。
陳驍想到,他最近確實聽到風聲協會似乎有配合政府規范白酒釀造生產秩序的計劃,擬在春糖酒會之后的白酒行業協會峰會上探討相關標準。
陳驍原本以為這主要是針對小弱散白酒企業的。
現在想來,整頓小企業,終究是治標不治本。
畢竟,那些小品牌的年銷量才多少他們所有品牌加起來,和叫得出名號的名白酒企業在全國范圍內的銷量比,也不過是二八開罷了。
陳驍贊嘆地說“楠楠,你的所見所思比我更深一些。”
路楠歪了歪頭“你,這就被我說服了”
不能夠吧,這么容易
“并沒有,你剛才所說也僅僅是你個人的猜測而已,不足以作為佐證,我還需要聽更詳盡的分析以及更周全的計劃。”陳驍以單手松了松襯衫最上頭的兩顆扣子,右手晃了晃酒杯醒酒,他看著高腳杯中泛起漣漪的紅酒,沖著沙發那頭的楠楠笑了笑,“所以,還請路總盡力說服我吧,讓我看看我們源川有什么樣的理由支持你整頓白酒行業的行為。”
陳驍認真地看著楠楠,仿佛在說我,是你面臨的第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