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紙上是手寫手畫的路線圖,從老人所在的村子起,到他要去的目的地。
重要的路標都畫上了,有很多添補的備注,有漢字有拼音。
字跡認真但不算好看,一看就是沒寫過多少字的人寫的。
可見老人之前準備的詳細,以及細細能品出來的,老人出發前的不安。
寧宿抿了抿唇,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村里的老人第一次坐大巴車去大城市,有點緊張,好久沒說話了,見到寧宿,莫名就很想跟他說話。
他指著他的這張地圖,跟寧宿說“有的是村里的年輕人跟我說的,有的是我外孫跟我說的,我外孫”
他指著鬼生說“就比這娃大個一兩歲的樣子,可聰明了。”
“哎呀,他好久沒來了。”
老人臉上有些黯淡,“也不知道他的傷怎么樣了。”
方琦大著膽子問“他受什么傷了”
老人臉上出現心疼又愧疚的表情,“他在我這里玩的時候,摔倒被木棍戳到眼睛了,當時流了好多血,我女兒她恨我,再沒跟我聯系過。”
老人是個普通農村老人,他這輩子唯一不普通的,就是養了一個了不起的女兒。
女兒是大城市的女強人,事業優秀,就是年齡過了三十還是遲遲不肯結婚。
老人很急,催得也急。
女兒卻說他封建傳統,還問他是不是其實一直想要個兒子。
沒兒子在村里抬不起頭,女兒三十四五不結婚也抬不起頭。
這是他們父女之間的矛盾。
老人“我確實,曾經也想過要兒子,但不影響我對她的愛,我沒有要兒子,她是我唯一的女兒啊。”
“我想讓她早點結婚,是為她好,不想她老了像我這樣孤苦伶仃。”
“好在她三十六那年終于結婚了,還生了川川,哦,川川就是我外孫。”
父女之間五六年的矛盾終于化解了。
女兒逢年過節也會帶著外孫來看老人。
父女兩人都把川川當成心肝寶貝。
老人實在喜歡外孫,一個人又總覺得孤單,去
年春天老人就想留外孫多住一陣,女兒同意了。
老人剛才說的傷就是那時候受的。
小外孫在院子里玩,跌到時被木棍戳到眼睛里。
當時老人嚇壞了,女兒也一樣,哭著罵他,質問他到底怎么看孩子的。
女兒一直不肯原諒他,自那以后就沒聯系過他,更別說回來看他。
老人嗓音干啞凝澀,“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啊,我天天夜夜地睡不著覺啊。”
“我這次來,就是想看看他們,我一年多沒見他們了。”
他從床底抽出那個菜籃子,看了一會兒那只死了好多天的公雞,笑了笑,對他們說“你別看它現在這么可怕,小的時候可招人稀罕了。”
“那么小一點點,小雞崽還沒有半個巴掌大,毛絨絨的。”
“我外孫最喜歡它了,我這次想帶著它去給川川看看,它都長這么大了,川川可能都不認識它了。”
龐洋暗自低下頭。
寧宿抿了抿唇,不知道該說什么。
鬼生抱起來那只死公雞,“大公雞,可愛”
老人笑了笑,“大了還可愛嗎”
鬼生“嗯”
三個玩家都不知道說什么時,斜對面上鋪那個書包男生說“坐船好像確實不太對。”
老人立即問他“小同學你也是去晉城嗎”
方琦說“他也是,他考上晉大了,應該是去晉大的”
“哎呦晉大,了不得。”就連老人也知道,“一個城市沒幾個能考上吧,太了不起了”
書包男生笑了笑,僵死的眼睛竟然有光。
這光不是寧宿第一次看到了。
他幾次看到男生從書包里掏出錄取通知書,小心翼翼地摩挲著,嘴角帶笑,眼里有光。
或許,他從死尸狀態恢復意識,第一件事就是去摸錄取通知書。
老人“你爸媽一定開心得不行,驕傲得不行。”
男生說“我沒有爸爸,我媽媽把我從小拉扯到大的,她還不知道呢。”
“她就在晉城務工,我這么早過去,就是要親手拿給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