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漫長的旅行。
飛機穿過細密的云層,又越過連綿不絕的大漠和雪山。天色漸黯,于云煙彼端暈開一望無際的墨藍。
翡翠般的淺瞳被星夜幽光映亮,季澹倚窗而坐,將冰杯中最后一點酒液喝盡。
虞嬋已經睡著了,被柔軟的睡衣和毛毯包裹著,露出小小的臉盤。
黑羽扇般的眼睫輕顫,細膩的皮膚在月色下發出瑩潤的瓷光,不同于舞臺上大殺四方的魄力,有一種說不出的乖巧和寧靜。
季澹難耐心頭涌上的憐愛之意,俯下身,在她額前落下一吻。
虞嬋睡得很好。輕微顛簸著的飛機像一座搖籃,又被墨琉璃般的清透天光所擁抱。這份開闊與恣意,令她的夢境也一望無際。
于是,她久違地夢見了母親。
虞石蘭仍是當年那副面孔,烏發紅唇驚艷奪目,美目盼兮,氣韻悠然。
她們落座于一間美麗的花園餐廳,四周馥郁高雅的寒蘭盛綻,襯得虞石蘭的姿容愈發脫俗。
“小嬋,生日快樂。”
虞石蘭為她一根根點好蛋糕上的蠟燭,再舉起杯中的香檳,笑意滲進眼角淡淡的紋路里。
“二十四歲,真是好年紀。是不是也得考慮考慮終身大事了”
“媽媽,”夢里的虞嬋喚出這兩個陌生的字樣,帶著幾分微嗔的羞澀,這才交代道,“您不用擔心這個,我已經遇見了我的靈魂伴侶。”
虞石蘭轉了轉杯中香檳,饒有興致地追問“是什么樣的人呀”
“是一個很完美的人。卓越的演員,德藝雙馨的藝術家,虔誠的舞蹈愛好者”
聽見最后這個形容,虞石蘭不由笑出聲。
“看來,他的舞蹈技術不太行,但是很喜歡你的舞蹈”
“您這么理解,也行吧。”虞嬋悄悄吐一下舌頭,也笑起來,加重了語氣補充道,“總之,除了這個吹毛求疵的缺點,剩下的就全是優點了。”
她雙手托腮“他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過兩天,我帶他來見您。”
“對你很好就是最重要的,媽媽很感謝他。”
虞石蘭的聲音逐漸遠去。
似有微風吹過,寒蘭的清香氤氳而起,將她的面容也暈染得模糊起來。
最后,她款款起身,走到虞嬋身旁,給她一個擁抱。
“小嬋,媽媽唯一的愿望,就是我的小嬋能永遠幸福美滿,平安喜樂。”
虞嬋在睡夢中攥緊毛毯,眼睫上浮起一層淚光,口中輕聲呢喃道“媽媽,別走”
我還有好多話,沒能來得及說。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的手正被季澹包裹在手心里。
“小嬋,到了。”他吻了吻她眼尾的淚痕,“剛剛夢見伯母了嗎”
“嗯。”虞嬋低低地應了一聲,“可是,只夢見了一小會。”
季澹將手臂伸到她脖頸下,再將她抱進懷里,枕在自己腿上,溫聲哄她“以后還會夢見的,別難過。”
虞嬋仰望著他那對溫潤的眸子,收回了一些淚意“嗯。”
季澹輕輕撫過她鬢角的碎發“伯母說了什么”
“她說”
虞嬋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似乎感官中還殘留著寒蘭的氣息“她說,你對我這么好,她很感謝你。”
虞嬋穿得不算薄,上身是一件軟糯的水藍色v領針織衫,腿上也暖和,打算就這樣下飛機。
季澹攔住了她,摟過她細窄的肩膀,披上一件白色羊絨大衣。
饒是如此,打開艙門的那一剎那,清冽的冷意撲面而來,風里像凝著凜冽霜雪,吹得虞嬋原地打了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