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她是在花海里,蒲公英和金色蝴蝶飛向漫山遍野。她像還沒修成魅術的小白狐,舞姿純凈得宛若春日露珠。
向來陰鷙狠戾的帝王,明明一眼看穿她潛藏而蟄伏的野心,依然選擇把她留在身邊,給了她千次萬次可乘之機。
她并未輕舉妄動,反令他無端生出許多遐想。
皇帝一口飲盡杯中酒液,露出前所未有的表情,眸間墨霧散去,變得脆弱而透明。
片場安靜至極,除了器材運轉的聲音,所有人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季澹的演技就是有這樣的魔力令人懷疑是不是自己親身穿越了時空,走進了劇本,正在目睹另一個平行世界的鮮活生命。
不怒自威的眉宇,凜冽晦暗的寒氣,連他們這些現代人看了都遍體生寒,脊背發涼。
上個月還有件廣為流傳的軼事。在片場里,一個來實習的小助理在走廊里和他狹路相逢,結果對上雙眼的瞬間,助理雙膝一軟,撲通一聲,手背貼在腦門上,直接給他跪下了。
真虧虞嬋能接住他的戲。
兩個人傳奇般的斗戲被一幀一幀錄入膠片里。
這段戲對話很少,全憑目光和肢體細節傳遞感情。富麗堂皇的大殿布景磅礴且唯美,可他兩個人僅僅站在其中,就比這滿室的金碧輝煌更加華麗。
琵琶漸急,舞蹈漸漸也走向尾聲。
最后一聲鈴鐺響起,虞嬋游刃有余的神色倏爾破碎一角,霧氣般混入一中矛盾的情緒。
那是悲愴而不自知的純凈。眼角眉梢的質感都不同于之前費盡心機的偽裝,像個天真爛漫的女童被扔在冰天雪地的曠野上。
可一切已經來不及。
紅綃盡頭,一把貼身而藏的軟劍現出寒光。
觀眾們這才恍然大悟,為什么她今日要戴面紗。
原來是為了在刺殺他時,不會被血液濺在臉上。
“cut太棒了”
拍攝結束,寂寥無聲的棚內,響起白崇平一聲亢奮的爆喝。
全場掌聲雷動,更有甚者歡呼起哄,現場熱鬧得不像個電影片場,倒像一場狂歡派對。
可虞嬋仍保持著殺青時的那個姿勢,怔怔跪在原地,望著自己潔白如紙的雙手。
長劍刺穿他胸膛的那刻,她卻有中靈魂出竅的感覺。仿佛看見另一個虞嬋就站在對面,一劍刺中了自己。
明明那只是一個捅破血包的動作。
可當他的身軀被四濺的血液染紅,她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冰冷的金屬劃破了她的胸腔,撕裂了她自己那顆遍覆血管的心臟。
那是阿季。
她半跪在地上,垂著頭,正紅色的流仙裙擺,洇開大片玫瑰般的淚痕。
似乎有人喊她,問她虞老師,怎么了,沒事吧。
可那聲音像隔著萬重迷霧,根本傳不進她的耳朵里。
有人拍她的肩膀,她驀地往后一縮。
他在血泊中倒下的瞬間反復在眼前上映,巨大的恐慌和悲慟占據了她的全部心房。
其他萬事萬物統統進入不了虞嬋的意識,什么迅速抽離出戲的技巧也被她忘了個一干二凈。
她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話。
那是阿季。
她彷徨四顧,心痛如絞。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世界漸漸安靜下來。
被凍在迷霧里的她,忽然看見一支伸到面前的玫瑰花。
熟悉的,淺粉色的,朱麗葉玫瑰。
玫瑰似乎籠罩著這世上最夢幻綺麗的七彩極光,撬動了她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