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望著女兒,淚水再次涌出,“我有好多話要他來”
涓涓的意識一片混亂,她永遠都記不起從病房到手術室那段路,是怎樣一步一摔地走過的。
直到博遠的手術結束,雙腿摔得烏青的她終于等到了走在兩位洋大夫身后的章文軒。
“大夫,我大哥他還好么”
“不那么好,明天還有一場手術,今晚只是取了一顆子彈,還留著四顆。”
章文軒見她神色憔悴,不忍心告訴她,博遠的手術不徹底,血沒成功止住,隨時都可能因大出血而死的殘酷事實。
“章醫生,我爸爸想見小瀾,請您幫忙,告訴我他在哪里。”
章文軒的好,啟瀾和涓涓說過;而涓涓如姐姐一般的關懷,啟瀾也告訴過這位正直的兄長。
但他也清楚,啟瀾的境況是危險的,因而不敢貿然同意。
“我去看看你爸爸的情況,如果不太好,晚上可能要打針。”
涓涓腳步混亂地跟著他回到父親的病房。
此時,朱先生蜷在床上,雪白的被子蓋著頭,似乎已經睡著。
章文軒心里一緊,快步走到床前,輕聲喊
“朱先生,您醒醒,我來查房了”
朱先生聽到喊聲,動了動,把被角拉下來,卻怎么也無法撐著雙手坐起來。
涓涓正要去扶他,卻聽文軒說“就這樣側躺吧,對心臟好。”
朱先生望著女兒,眼里又有了點希望,“小瀾能來了”
章文軒聽得心酸,想起自己已經過世的父親,不免沉重地嘆口氣。
他舉目環視四下,確定沒有人在近距離偷聽,走近一步,湊近朱先生的耳朵低聲道“馬上。”
接著他快步走出去,以最快的速度把顧啟瀾領了過來。
啟瀾原以為只是普通的探病,想起朱涓涓對自己的好,他進來就懂事地把窗簾拉上,怕病人吹風受涼。
朱先生看到一個挺拔的少年來到床前,曉得是誰來了。
那眉眼,和他媽媽是一模一樣的。
于是不顧心臟難受,邊喘氣邊用盡力氣掙扎著說道“小瀾你好”
啟瀾見他情緒變得十分激動,出于禮貌和對長輩的尊敬,連忙半跪到床前握住他的手。
朱先生把啟瀾的手也用力地握著,不肯放手,看得朱涓涓好生納悶。
啟瀾也很驚訝,想開口和這位素未見過的先生說幾句,卻生生地卡在了稱呼上
他忽然發現,與對方說話竟然成了世上最難的一件事在這樣的情景里,真心想不出該如何稱呼朱先生才妥當看相貌,好像是比顧先生要年輕一些,但朱家最小的女兒涓涓也比自己大了8歲了。
而朱先生似乎并不計較啟瀾不說話,攢了很大力氣,自己拼命地說起來了
“孩子我書房里有你媽媽的東西”
他抬眼望了望女兒,“善待小瀾,親如姐弟。”
他把最后一句話完整地說完,頭忽然往后一仰,身子就倒在了床邊。
啟瀾感覺他的手有一絲絲的溫熱,然后,又冷如冰。
“爸爸爸爸”
朱涓涓雙膝跪地,放聲大哭。
啟瀾被哭聲震得身心俱痛,恍惚間,他的眼淚也簌簌落下,挨著朱涓涓伏在床前喊道
“伯伯我早該來看您的”
章文軒沖過來,用盡力氣做了一場無力回天的搶救。
從醫的年限不算很長,也見慣了生死。
然而,朱先生的溘然離去令章文軒措手不及。
心臟病不算很嚴重,但在一天之內情緒波動極其大,對朱先生的打擊是致命的。
作為旁觀者,文軒看到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細節朱先生臨走時,握著啟瀾的手依然沒有松開。
而當啟瀾喊他的時候,那雙含淚的眼睛終究緩緩地合上,似乎是完成了一樁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