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江一怔,聽出是父親的聲音,語氣明擺著是要興師問罪。他知道一旦回頭了就難以脫身,連忙加快了腳步往前方的一處點著燈的房里跑去。
一股濃烈的藥味隨風飄來,連呼吸進鼻子的空氣都帶上了一層難言的苦澀。
啟江雙手推開了門,徑直往臥室里走,一眼就看到了大太太在床上面色臘黃地躺著,目光呆滯,眼眶的周圍有些發黑。
雖然只是短暫離家數日,他敏銳地感到母親的情況可能不太好。
床邊的小丫鬟捧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見啟江迎面沖進來,激動得聲音都發顫了
“大太太二少爺回家了,來看您了”
她甩了甩腦后一條扎著紅花的長辮子,把碗輕輕地遞到大太太的嘴邊,“吃了藥,您就會好的。”
啟江越走越不穩,到了床前,雙膝著地,哭了起來。大太太聽到哭聲,緩緩轉過頭來,看著他,卻表情依舊遲鈍,仿佛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了。
“藥給我吧,我來喂。”他接過了碗喝勺子,一點點喂給母親喝。
忽然間,大太太的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令他的心頭甚是溫暖。
一碗藥湯漸漸空了。丫鬟把碗勺拿走。他坐到床頭,想陪母親說說話,嘴唇剛動,就給她捂住了。
大太太湊近他耳邊用嘶啞的聲音小聲地說,
“江兒,你快跑吧三太太懷疑家里有內鬼,把你房里的衣柜,衣柜,床底都翻過了,非說你嫌疑最大,我跟老爺求情也不管用了”
還沒等啟江開口,她就從枕頭側面翻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布包,雙手抓著使勁塞進他大衣的口袋里“兩條小黃魚,等風波平了再回家。”
看她神志清醒,動作迅速連貫,啟江反而暗自松了一口氣。
原來母親并不是真的病糊涂了,是為了自保,裝糊涂,好逃過三太太的算計和迫害。
“媽,您別怕,我自有辦法”
啟江的口袋變得沉甸甸的,心里頭又溫暖,又酸楚。
家里的錢袋子,都是三太太管著,坐了多年冷板凳的大太太能攢下兩條小黃魚,差不多是畢生的積蓄,連陪嫁的黃金首飾都貼進去了。
他要把小布包給退回去,大太太卻爭分搶秒地要把身上的手鐲耳環和戒指都全部摘了給小兒子一起拿走。
母子二人還來不及說幾句,眨眼工夫丫鬟又來臥室送擦嘴的手帕,順便端來洗手的銅盆。
當著外人的面,大太太有些不安地閉了嘴,依舊一副呆滯模樣,任那丫鬟耐心地幫她擦臉擦手,也不理人。
她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里早看得心驚肉跳,只可惜沒辦法站出來幫小兒子渡過難關。
憑自己多年與擅長勾心斗角的三太太打交道的經驗,大太太下意識地捏緊了自己的衣襟,很是擔心一場暴風驟雨就要來臨。
既然啟江說了有法子,還不至于落到要逃跑避禍的地步,她就暫且裝病裝傻,靜觀其變。
啟江面無懼色地大步往門外走,朝著門廳的方向去了。他的身影堂堂正正地出現在了燈火通明的大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