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言落月把手背在身后,正得意地沖著他笑。女孩兒雙眼晶亮,神采飛揚
先前她說要綁架他、要讓他去學貫口報菜名時,也都露出過一樣的表情。
像是在死寂的大地上灑落一把紛飛的雪片,瑩白皎潔,卻并不冰冷。
要是能把“雪花”接在掌心,就會發現它們并不是入手即化的晶體,而是蓬松柔軟的鵝絨。
白絨絨們溫暖又潔凈。
若把它們收集起來,堆成一個小窩,即使是最怕冷的小蛇也可以躲在里面,安然地度過一場凜冽的寒冬。
下意識地,巫滿霜喃喃回答道“我我原本不可愛。”
更沒有可愛死了。
真正可愛死了的,是言落月才對。
他是因為曾經被佩戴在她手上的緣故,從她身上借來一絲溫暖的力量,才因此變得有一點點可愛。
巫滿霜的上身微微前傾,正打算說點什么要是學著言落月的說法,“罵”她一句,那巫滿霜覺得自己可以做到
忽然,巫滿霜眼神一凜,瞟向棺材尾端。
即使隔著一層白紗,言落月也感受到了對方雪亮銳利的目光。
心念電轉,巫滿霜抓住言落月的袖子,用戴著手套的指頭,在她掌心里劃了幾下。
言落月收到信號,會意地點頭。
他們倆罵架罵得并不激烈,到后來,更是許久沒有發出動靜。
月老廟大概對此十分疑惑,不理解“夫妻對罵”環節怎么會如此無趣。
地板小幅度地抖動兩下,吱呀吱呀,仿佛在發出無聲的催促。
凌霜魂閉上眼睛,揉揉眉心處的朱砂印,無奈地給兩個怨種朋友做描補。
他深吸一口氣,睜著眼睛說瞎話道“好,我們現在可以看到,舊郎和舊娘之間正在說著悄悄罵”
言落月“”
巫滿霜“”
無論是“舊郎”、“舊娘”這種極具槽點的稱呼,還是“悄悄罵”上蘊含的文字藝術,都十分令人嘆為觀止。
言落月不由感慨在移花接木這門功夫上,凌霜魂真是修煉到頂了。
月老廟或許有著將信將疑,但終究還是被凌霜魂的糊弄學打動,地板急促的抖動也重新平息。
凌霜魂松了口氣。
夜長夢多,為了防止月老廟回過神來,他趕緊帶領兩名扮演者跳進下一個環節。
“禮成請舊郎、舊娘拿起剪刀,剪斷紅花結”
這回無需凌霜魂提示,言落月和巫滿霜主動走近供桌。
兩人拿起那柄銹跡斑斑的大鐵剪刀,將刀刃湊近了兩具棺材上拴著的紅綢花。
若不是窗外陰沉的天色、廟內十來個慘白的燈籠,以及一動不動,觀禮時都不曉得鼓掌的紙人
這一幕看上去,還真挺像是紅娘牌棺材的剪彩儀式。
凌霜魂盡量把動嘴的環節都包攬下來。
鶴妖振袖而歌,風節翩翩,就是唱的臺詞聽起來不太對味兒
“你這冤孽種子啊,我們從此一刀兩斷,恩斷義絕”
凌霜魂一邊唱著,一邊拼命給言落月和巫滿霜打眼色示意。
在肢體語言的輔助下,兩人咔擦落下剪刀,將陳舊的紅綢一刀兩斷。
破爛的大紅花像只被一刀砍斷脖子的公雞,無聲無息地歪垂在地。
就在這時,兩根細線悄然沿著木板的接縫,攀上了棺材的邊緣,粘結住了兩個紙人的腳底。
伴隨著刺啦刺啦的白紙摩擦聲,兩具一直躺在棺材里一動不動的紙人,像是獲得了生命一般活動肢體,原地坐起。
剎那之間,言落月猛然拽開巫滿霜腦后的紗結。
與此同時,巫滿霜一把脫下自己右手的手套,搶身上前,一把抓住了那道銀色的細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