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奇怪感究竟從何而生呢
是因為言落月生無可戀的表情、還是因為言落月萬念俱灰的嗓音,亦或是因為言落月半死不活的坐姿
言雨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最讓她想不明白的是,為什么聽著聽著,她居然從這一大一小的交流里,品出一絲不自覺的互相傷害感來
唉,想不明白啊。
正是在這天晚上,言雨和言干一邊在燈火下穿魚干,一邊商量起事來。
言雨說道“你今天教落月說話,倒是給我提了醒。族里這批龜蛋已經基本孵化,再過幾天,我白天帶落月去孵化房吧。
襁褓里,昏昏欲睡的言落月一下子變得精神。
她默默朝言雨的方向轉過臉,豎起了自己的兩只小耳朵。
言干微微一愣,語氣稍有些不情愿。
“雨姐,新出生的小龜學會化形,怎么也得等個一年半載的。你帶落月去孵化房干嘛,都沒人陪她說話,妹妹該沒意思了。”
言雨一眼就看穿了言干的心思“你要怕落月沒人說話,可以一起去孵化房啊。”
“我才不去。”
言干梭線如飛,將咸魚干穿成長長的一條,聲調卻是和動作截然相反的拖沓。
“那里除了剛孵出來的小崽子,就是嬸娘和姨姨們。看到我抱著妹妹,她們準要笑我反正我不去。”
龜妖往往隨遇而安,順從天性,一向有冬眠的習慣。
在這時節還未進入冬眠的,除了族里留下值守的族人,就是等待親崽崽們孵化的母親。
老阿姨多的地方,家長里短就多。
不需要親身經歷,言干都能設想到,倘若自己抱著妹妹到了孵化房,又是陪妹妹說話,又是給妹妹喂食,將會怎樣迎來姨婆們的打趣和取笑。
十三四歲的小少年,正好是臉皮最薄,也最在乎面子的時候呢。反正他不要去孵化房。
他低頭看看桌上的言落月,妹妹也像是能體會到他的心思似的,咿呀咿呀地揮著手。
言落月“u、bu不、不干、不干”
言雨“”
言雨狐疑地看看言落月,又看了看言干,迷茫地問道
“這是什么意思是她現在只會叫你的名字,還是不愿意去孵化房,亦或是不想要你繼續照顧了”
言干猛地一個激靈,斬釘截鐵地說道“妹妹怎么會不讓我照顧呢,她肯定是不愿去孵化房”
“不愿去也得去。”
言雨把手中串好的魚串扔進筐里,像個堅持要送孩子去補課班的家長一樣,顯然已經下定決心。
“今天看你教她說話我才想到,落月再這么下去,可能會有問題。”
“啊”言干的腰背忽然挺直,“什么問題”
言雨停下所有動作,定定地看著言干。
“你知道的,落月從破殼而出那一刻起就是人形”
言干不解“這不很好嗎其他小龜還得花好幾個月學著變人呢”
言落月在一旁聽著,也無聲點點頭。
言雨一字一頓道“是啊,其他龜崽得學著變人,那,落月她會變龜嗎”
“”
這個問題一擊即中,直命紅心令言落月當場啞口無言。
對呀她這輩子是龜族沒錯,但龜形到底要怎么變啊
言干緩緩吞咽了一口口水,不太確定地說道“龜形是咱們的本能,應該、大概、多半,不用專門學吧。”
望著言落月皺成一團的小臉兒,最后那個“吧”字言干講得格外心虛。
“所以我得帶落月去孵化房,那里的崽崽都是龜族原型,或許落月看著看著,就突然會變了呢。”
言雨長長嘆了口氣,只覺自己操足了心。
“楓叔夫婦走的早,他們不在了,就沒人能用血緣檢定來證明落月的身份。她若破殼而出時是龜形倒罷,可她又偏偏是天生人胎。”
“現在大家都在冬眠,族里沒有話事的,此事就沒人提到臺面上說。可等冬眠期結束后,落月要還是這個樣子,那恐怕就”
說到此處,言雨垂下眼簾,憂心忡忡地放下編成一股的魚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