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鳳聲將準備下地迎接客人的龐母重新讓回土炕,感受著她枯瘦嶙峋的手臂,趙鳳聲心底一黯。這個女
人幾個月前并沒有這么瘦弱,也沒有這么憔悴,可見痛失愛子對于一個母親來講,是多么沉重的打擊。
龐母攥著趙鳳聲寬大而溫暖的手掌,被歲月無情侵蝕的臉上強行堆起一抹笑容,“鳳聲,不是前段日子剛來過了嗎,怎么又大老遠跑過來,多耽誤事啊。我身子骨還行,不用你惦記,以后不方便就別兩頭跑了,省得麻煩。”
聽著龐母生硬卻含有關切的話語,趙鳳聲解釋道“我們去西邊旅游,正好路過家里,就順道過來看看。”
龐母見到屋子里另外三位客人還沒有落座,趕忙殷勤招待,破舊的屋子里回響起了久違的歡聲笑語。感覺要到晚餐的時間,龐母對唯一的女兒吩咐道“小花,去把饅頭蒸上,再熬點小米粥。”
這個淳樸的女人踉蹌起身,自己拎了一把刀,躲過了趙鳳聲的拉拽,執拗地跑到院子里殺雞招待客人。
“生子,看她們家過的也不富裕,你怎么不攔著點,奉先那肚子不得把這娘倆一個月的口糧全吃干凈了
要不我去村子里看有啥飯館沒,湊合一頓得了。”大剛環視一周,望見屋子寒酸的環境,不太忍心讓龐母大張旗鼓招待他們。
“我上次來的時候給她們家扔了大幾十萬,一頓飯應該吃不窮吧。”趙鳳聲開口道,雖然徐家看起來很窘迫,但存折上的存款還是一筆可觀數字,一只雞在這里賣不了幾塊錢,相比于他捐助的錢來說九牛一毛,吃徐家一頓飯,趙鳳聲還是心安理得沒什么心理負擔。
聽完趙鳳聲的解釋,大剛和崔亞卿才把心中的不忍化為云煙。
“哥,俺自己去山里轉轉。”傻小子給趙鳳聲招呼一聲,轉而瞥了大剛一眼,“俺要是抓到好的野味了,你可別搶俺的啊,瞧你那肚子,估計比俺胃口差不了哪里去。”
“去吧,記得別禍害村民東西。”趙鳳聲對傻小子囑咐道,他可沒覺得這里比熊瞎子頻頻出沒的老白山還兇險,也沒覺得有什么猛獸能對周奉先構成威脅,
并且很期待在大山土生土長的絕世猛人能逮到什么野味,野兔山雞或者是體型碩大的野豬看來不僅晚飯能嘗到地道的農家味,還能有一頓豐盛夜宵品嘗一下。
崔亞卿來到了手腳麻利的龐蘭花旁邊,挽起袖口,輕笑道“我來幫你吧。”
龐蘭花望著容貌打扮不亞于掛歷上漂亮女明星的女人,有些不知所措,想要攔住這雙比村里最俊的王寡婦還細嫩百倍的雙手,卻又怕臟兮兮的自己玷污了人家,驚慌失措低聲道“您歇著吧,太臟,這些粗活俺來干就行了”
“沒事,我小時候家里跟你家差不多,習慣了。”崔亞卿怕小丫頭生出反感,盡力擺出一個平易近人的微笑她聽趙鳳聲說起過龐巍的故事,剛才的客套寒暄也終于弄清了趙鳳聲來到大山里的真實目的。崔亞卿對沒了兒子哥哥的孤兒寡母心存憐憫,她小時候也過了幾年苦日子,清楚沒了家中頂梁柱是如何的難熬,窮不怕,起碼可以靠著勤勞的雙手慢慢致富,但親
人亡故,尤其是作為家里勞動力最強大的男人,對于地里刨食的窮苦人家,無疑是滅頂之災。
龐蘭花雙手揉搓著衣角,不知該如何勸阻。
趙鳳聲和大剛兩個老煙槍為了不熏著屋子里忙碌女人,坐在院子里欣賞著別致景色,趙鳳聲深深吸了口在鋼鐵叢林中格外吝嗇的清新空氣,沁人心脾,把手中剛點起的煙弄滅,開始享受著大自然的獨特味道。
大剛望著蒼涼的大山感慨道“這娘倆看著活的不容易,雖然和咱們有說有笑,可那眉頭就沒舒展過要不咱把她們接回武云市算了,你和二妮反正要結婚,桃園街的房子就讓給她們娘倆住,再給老人家找個活干,怎么也比在大山里苦巴巴的熬著舒坦。”
趙鳳聲搖了搖頭,“行不通。”
大剛撓了撓頭,納悶道“為啥”
趙鳳聲平靜道“龐巍還有個親哥哥,在附近縣城打工,可以照顧母女倆。把她們接到陌生的城市里,未必住得習慣。再說小巍和他父親的墳頭就在后山,離得遠了,她們娘倆心里恐怕也不踏實。”
大剛望著龐母忙碌的干瘦背影,嘆了口氣“苦命的女人。”
趙鳳聲唏噓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沒有幾家一直順風順水,誰都知道人生在世難逃一死,可又有幾人能看破世俗心無塵埃。咱們小的時候領會不到家人的擔心,等大了,想去報答的時候,卻發現親人已經相繼離去。子欲養而親不待,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兩樣,恐怕是世間最悲涼的事吧。”
大剛盯著一臉黯然的趙鳳聲,拍了拍他的后背,“是啊,活著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