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直持續到青藤院,好多人看著燕離跟她進了院子,紛紛暗感詫異,因為從沒有一個恩客能在青藤院待兩天。
直到進了香閣,李香君才反應過來,但這時燕離已經徑自去了書房。
她跟著進去,道“你雖是我恩人,可你也不能隨便進我房間吧我會讓下面的人準備兩間空房,你一直在這里,媽媽會不高興的。”
燕離卻看著那幅畫,低聲念道“但見鬼神蔽日,天無晴光,民心晦暗,故此而亂,遂陷惡魔之甕,冷落清秋,日復日,半寸春霜,尺許白發”
念完之后,微微驚訝道“這幅鬼神是蒲大師的真跡吧”
“你竟能看出真假”李香君倒比他更為驚訝。
這畫名叫鬼神,作畫的人叫蒲昌,百年前靈帝時期聲名卓著的丹青圣手,畫上那灰蒙蒙猶如蝗蟲般的背景,實際上是人們互相傷害,互相傾軋所誕生出來的“惡魔”,那隱隱纖弱的背影,便是靈帝本人了。
當靈帝見到畫時,竟潸然淚下,立時將蒲大師引為知己,并提了簡詞在上面。
燕離道“蒲大師的作品,看的是意境。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就自然而然想起一句話人啊,在受到傷害的時候,往往都需要數倍于此的傷害別人,心里才能得到平衡。所以我斷定它是真跡。”
李香君的美眸閃爍著異彩,道“如果我記得沒有錯的話,這句話出自靈帝的女人經。”
燕離點了點頭,道“不錯,鬼神盛宴時期,靈帝被困在清秋宮,京都永陵的人心日漸腐壞,最后竟當街械斗,殘殺,弄刑靈帝著作女人經時有感而發,于是題在了開篇。”
見李香君盈盈淺笑,他攤了攤手“你別多想,小時候我娘親經常在我耳邊念叨,所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那你可以介紹我認識一下,或許我們還能交流一二呢。”李香君掩唇而笑。
燕離怔了怔,然后一笑,轉身道“她早已經不在了。”
他走到玉案前坐下,倒了一杯水。
李香君這才知道他為什么那么喜歡看這幅圖,忙轉移了話題,道“只有永陵人才會深刻懷念靈帝,你莫非是永陵人”
燕離道“我離開永陵已有十二年。”
背井離鄉,又早早就失去了最愛的人,幾乎就是自己的真實寫照。
李香君看燕離的眼神愈發柔和,道“相信你娘親此刻一定在天上看著你。”
燕離沒有說話。
李香君只當他陷入回憶之中,正打算去讓人準備兩間空房,卻見燕離握著茶盞的手突然劇烈顫抖,茶水四濺。
她還沒反應過來,那茶盞已被“砰”的捏碎。
“你怎么了”
她突然有些慌,因為燕離的眼睛突然變得死灰死灰,透出潑天的怨氣,似乎還有無數死靈的哀嚎慘叫,所有慘叫匯集起來,似乎化為了“還我命來”這四個字。
那些哀嚎不僅僅是哀嚎,還有著極其狂暴的威壓,李香君被迫連退數步,臉色已是慘白。
死灰怨氣似乎急欲從燕離的眼睛里沖出來,燕離無聲仰首,牙根緊咬,怨氣沖不出來,便向上移,移到了額,額上就凸起一條條死灰色的紋路,細看約莫有六條,像抬頭紋似的咒印,而第七條不甚完整,但也在繼續勾勒。
這時守在門口的魁梧男子大步走進來,二話不說,就將燕離移到了床榻上。
“熱水。”他嘶啞著說。
李香君已無暇計較,立時去叫下面送來熱水。
魁梧男子解開燕離的上衣,李香君想捂眼已來不及,這才發現看起來偏瘦的燕離,上身實際上非常精壯,每塊肌肉都似乎經過了千錘百煉,巖石一樣的質感,完美分布。
可是,讓李香君挪不開眼的不是他的肌肉,而是上面縱橫交錯的大小傷疤,最猙獰的一條,從右肩斜下,直到左腹,單看裂口的程度,若是劈砍之人再加把力,恐怕已將他開膛破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