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離沒有說話,與其用話語來證明自己的態度,不如用沉默來反對她的自憐。
唐桑花是很聰明的,盡管此時已很有些醉意了,但也只是把她埋在心底里的痛苦宣泄出來,所以她很快就明白燕離的意思。
于是笑著說:“我還沒告訴你,我是一個屠戶的女兒,我娘家里窮,被賣給他做小妾,因為他的正室不能生,可是沒想到生了個女兒。屠戶在我出生時要溺死我,我娘拼命阻止,忤逆了他,最后落得一個凈身出戶的下場。我八歲的時候,我娘離開了我,后來才知道,她得了會傳染的病……”
燕離正聽著,卻忽然沒了下文,扭頭一看,說故事的人,已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兩大壇子女兒紅,少說也有三四斤,就算是燕離自己喝下去,也不見得會沒事。
“都搞不懂你是想喝酒,還是要傾述。”燕離無奈地搖了搖頭,結了賬,將她攔腰抱起,往裁決司的營房走。
在很多曖昧的目光之下,他將唐桑花抱到了她自己的房內,安放在榻上,舒了口氣,給她蓋好被子,正想離開,不料手卻被拉住。
“你裝睡呢?”燕離沒好氣地說,“這么點路也不自己走,沉死了你這頭豬。”
“我想看看你會不會偷偷占人家便宜。”唐桑花有點小竊喜地說,“沒想到你還是個正人君子嘛。”
“我只是不想占一個醉鬼的便宜。”燕離翻了個白眼。
“燕離,話本的結尾,通常有個騎白馬的路過,于是美少女和騎白馬的從此過上了沒羞沒躁的幸福生活。”
“那么你呢。”燕離索性坐了下來。
“可惜我不是話本里的人物。”唐桑花仍滿是醉態,“騎白馬的沒有來,來的是屠戶,八歲的時候,把我接回去了。”
“良心發現了?”
“因為我身上畢竟留著他的血,說不定會發生返祖現象。如果一旦發生,他的家族將會因此飛黃騰達,一躍從屠戶成為整個不落城最尊貴的家族。”
不落城是什么地方,燕離并沒有問,這是一個傾聽者最基本的涵養。
雖然還滿是醉態,可卻是很平淡的口吻直敘:“九歲那一年,覺醒失敗了,他把所有的希望放在我身上,無法接受失敗,便整日酗酒,醉了便毆打我出氣。”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么。”燕離有些唏噓。
“十歲的時候,我漸漸有我娘的風韻,他在一次醉酒后撞見我洗澡,于是企圖強暴我,我用早就準備好的剪刀殺了他,血濺了我滿頭滿臉,炙著我的靈魂,仿佛有一個咆哮在質問著我……”
“所以從那以后,你的臉只要沾血,就會情緒失控。”
“后來我遇到了師姐。”就像暴風雨過去了一樣,唐桑花的臉上呈出了幸福的笑容,“她和天使一樣溫柔,關心我的一切;有一天她說要去遠方,從此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她定定地望著燕離:“我說了那么多,只想讓你知道,我師姐是這世上除了我娘以外對我最好的人,你幫我報了大仇,我很感激。”
她的眼皮實在已強撐了很久了,終于說完,便即合上,輕輕地打著呼,仿佛嬰兒一樣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