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和江楓還是戀人的三年間,宿鷺經常對他說這句話。
那時小江警官還是個揣著警察夢的高中生,成天在操場上躥下跳,懷抱寬厚且溫暖,輕易便能驅散噩夢帶來的陰寒。
宿鷺記得大學時某個電閃雷鳴的雨夜,她在宿舍的床上驚醒,黯淡的寢室里天花板被鬼怪的幻覺拉扯得變形,她在劇烈的頭痛中縮成一團,想家、想閨蜜,也想江楓。
當時她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大睜著眼,聽著雨聲,一分一秒地捱過絕望情緒帶來的無力感,一顆早已埋下的、名為后悔的種子沖破禁錮,生根發芽,瘋狂汲取理智,長成參天大樹。
宿鷺還在喃喃著什么,卻自己都聽不清了。
心里盤踞的兇獸幾乎將她吞噬。
這場循環里,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抱抱我”。
她壓根沒抱希望江楓會聽見,或者說從一開始這句話就不是對著江楓說的。這四個字更像是一段咒語,光是咬在嘴里就讓她心安。
“循環的中轉站制度”給她的打擊太大,宿鷺只覺得心里空了一塊,從背后吹來的冷風穿過空洞。她蜷縮在寬大的座椅里,甚至沒察覺江楓是什么時候靠近的。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靠在一個溫熱的懷抱里了。
警校四年,江楓的脊背練得勁瘦筆挺,肩膀自然打開,儀態端正。宿鷺像是被施了定格咒,好半晌,才抬起手,無措在空中停了停,最終輕輕落在江楓后背。
他聽見了。
這是她和江楓相識的第十年。兩人曾經相互依靠著走過最迷茫的日子,也曾疏遠如同陌生人。而此刻對方正越過座椅前方的擋板,給予她一個松松的擁抱。
宿鷺忽然非常、非常想哭。
一直以來她都習慣了冷靜,哪怕每次剛被炸得粉身碎骨,下一秒就要回到警察局里接受問訊,她也沒表現出半點不耐或氣憤過,像一個極度理性的機器人。
但她的勇氣,在江楓的擁抱下潰不成軍。
讓我不勇敢一次吧。她無力地想。幾分鐘就好,幾分鐘就好。
也不管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監視著了,宿鷺手指移動,揪住江楓的衣角,把臉埋進他懷里,無聲地、竭盡全力地嚎啕,拼命想把所有壓抑的委屈哭出去。
江楓什么也沒說,只是把對方往懷里帶了帶,一下一下地、像安撫受驚的小動物那樣撫著她的背。
在宿鷺看不見的地方,他默不作聲地抬頭看了一眼審訊室天花板角落閃著紅光的監控。
“老張。”
監控室里,杜局淡淡地問“這是怎么回事。”
張成歪著身子,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看起來也有些意外“這個宿鷺是小江的前女友。小江剛才跟我講了,他們兩個六年沒見過面,也完全沒聯系過。那個小姑娘心理防線其實非常脆弱,不管所謂的循環是不是幻想,再這樣神經緊繃下去,她遲早把自己逼出心理問題。”
“這里唯一能讓她感到放松的應該是江楓了。”他朝屏幕努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