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前門大敞,車上有七八個乘客,都默默地看著他。
他環視所有人,覺得司機身后那個人很眼熟。但最重要的事情擺在面前,江楓僅僅是覺得眼熟,并不多想。
他說了句什么,乘客們紛紛抱怨起來。透過不斷波動的黑白視野,江楓覺得自己在緊張,他能感覺到自己手心全是汗,目光落在每一個朝后門運動的乘客身上。
他聽見自己吼了一聲,在出聲的瞬間,坐在司機身后的那人猛地朝他撲過來。江楓下意識用上了格擋的招式,但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剎那,他被猛烈的氣浪推得向后倒去。
他看不清發生了什么,周圍溫度飆升,他聽不見任何聲音。
幾年從警經驗告訴他,突發事故的瞬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更遑論感到恐懼。因此他無從得知自己是不是失去了聽覺,失去顏色感知的眼睛影響了對環境的判斷,有那么幾秒鐘,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眼前不斷有灰黑的細小顆粒順著氣流亂竄。
記憶到這里戛然而止,江楓彼時滿頭是汗,直到視網膜上的殘影褪去,他才逐漸喘過氣來。
看了眼時間,一點四十六分。
緊接著警情就傳了過來十字路口發生爆炸。他忙得腳不沾地,直到通過沿路監控排查出沿途上下車的乘客,看到同事打印出的宿鷺的資料,他才想起那段無頭無尾的“幻覺”。
那個坐在司機身后的人,可不就是宿鷺嗎
這時已經是晚上了,他匆匆扒拉兩口盒飯,找到資料上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于是直接引發了眼前的一幕。
六年不見,宿鷺沒有什么變化,眉眼還是熟悉的模樣,就連笑容背后的心情江楓都猜得到。她先是問“你是什么時候想起來,或者說突然擁有這段記憶的”
“今天下午,一點四十五分左右。”江楓盯著她的雙眼,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宿鷺苦笑。
她說“如果我說,我們正不斷在一天里循環,你信嗎”
江楓立馬覺得扯淡,出于職業習慣,下意識想訓斥對方,但還是將重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宿鷺繼續說“我們乘坐的那輛45路公交,沒有任何干擾的情況下,會在一點四十五分、在跨江大橋上爆炸。”
江楓的眼神一下變了,抬手示意暫停,打開手機錄音。
宿鷺看著他的舉動,忽然十分后悔在電話里模棱兩可地承認了自己曾經在那輛公交車上和他見過面。江楓是不會相信的他也許會相信她,但絕不會相信“循環”的說法。
何況,作為循環者,在一點四十五分前醒來是必要前提,而江楓在一點四十五分時“醒來”,能改變什么
但是因為她的私心,循環的概念已經告訴了對方,現在再矢口否認,只會讓她們顯得更加可疑。
的確是把一手好牌打爛了。
她只好事無巨細地講了每場循環的經歷,甚至連張成葉倩等人的小習慣都說了出來。講完一看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
至少為詩情她們爭取了半小時的自由時間。她悲哀地想。
而后她再次進了那命運般的小黑屋。
坐在對面的人依舊是張成“宿鷺,二十四歲,在偶城工作,今天中午乘動車到達嘉林。對嗎”
“對,”宿鷺破罐子破摔地說,“你是不是想說真巧啊是很巧,張警官,我也想知道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我”
張成敏銳地抓住了她話中的細節“你是被什么人脅迫了,還是在車上看見了什么事、聽見了什么奇怪的聲音不要害怕,我們會保護每一位公民。”
“都沒有,但我就是知道,因為我親身經歷過無數次。”
身體的變化帶不進循環,但是精神層面的可以。宿鷺覺得很累,不再說話,默默地在擋板上趴下,沒費什么力氣地進入了下一次循環。
45路公交車上,三人不約而同地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