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水井邊,傅雨旸拿刷子刷鞋。書云要幫他,他沒要,一味自己來。
書云就在邊上直嘖舌。說反正我今天已經冒進說了些你不愛聽的話,干脆黑臉唱到底。書云念叨雨旸,你啊,都甘心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么抹不開的。
你自己都說了,有個女兒也不會肯同這樣人家兩代有瓜葛的。人家爹媽說是說,時代不一樣了,你見過幾個老的能拗過小的的。
哦,你為人家好,兩清掉。當真兩清了嘛依我說,你早干嘛了,我是人家爹媽我也要說你啊,你早不招惹我姑娘,還沒事呢。
真兩清,人家姑娘就不會來了。說到底,僧面佛面都是假的。人家愿意下來這一腳,才是真的。
“雨旸,你別怪我說話重啊。你爹媽都這樣強綁了一輩子了,你千萬別學他們。要么別成家,要么就真心真意找個歡喜的人。把日子過簡單點。”
書云說到切切處,自己先淌眼淚了。她的婚姻千瘡百孔,遠沒有資格說教別人。為了家庭的體面,為了孩子的讀書,她這些年隱忍了多少。
去年和周家談停后,雨旸親自找書云聊了聊,起初是借著給她介紹工作變相想接濟一下她的。因為實在話,他完全不能想象她這個年紀,拿個萬把塊的余錢去貼補老父親還要求人借的。
書云換到酒店后勤工作,丈夫找過來要錢。夫妻倆大打出手,酒店方才報備了傅先生。
書云這才和雨旸說了實話,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傅雨旸光看她胳膊上的淤青好一塊壞一塊的就已然惡寒了,當即冷漠地勸她,離婚吧。
書云舍不得讓兒子知道,傅雨旸反駁她,你養兒子是為了看他去獨立的,不是一味你大包大攬的。
二十的小子,爹媽這樣動手,他全不知情,說得過去嘛
去,現在就把他叫過來,我來和他談。
那一次動手,那姓宋的就把書云手里的積蓄全扒走了,和狐朋狗友跑出去賭了。
好幾個月沒再露面,因為他也知道傅家那頭有人知情了,尤其b城二房那頭。原來他們幾個房頭就老笑話書云,說她嫁出去的人了還一味奉承二房,鞍前馬后地替雨旸忙活。仗著和那死去的時若一邊大,朝二房打秋風呢。
這些傅雨旸都不在乎,他來s城快一年,和那些本家也沒會過幾回。清明約他吃家族會,他也是略坐坐就走了。
傅縉芳的這獨小子一向如此。如今二房就剩他,娘母家也是一門家族。加上他自個又能掙,那幾個本家老骨頭同輩念叨起雨旸就是他也有錢,你們有幾個能在b城好幾套房產的,正經帶花園院子的啊。這老小子啊掙錢沒數,花錢沒邊。我看他,比他老子還狂三分呢。
傅雨旸不止一次跟書云說過,我幫你自有我覺得幫的道理,也自然有你讓我愿意幫的緣故。
你不需要太多顧慮,有這個顧慮,還不如娘倆盡快齊心協力地把日子過好。
真計較,那就是吃了時若的紅利了,又怎么樣
傅雨旸待書云,給她介紹工作給堰橋聯絡實習單位還是其次。有兩處大頭支出,一是眼下這個房子,正巧這個業主玩期貨坑了親戚朋友不少錢,拿這套房子部分抵債的。傅雨旸托中介買了下來,名字還是他的,但是給書云母子倆住,就是給她下定決心斷舍離。
一個朝妻子動不動揮拳頭的男人,實不值得任何留戀。
二一個就是那幅油畫。傅雨旸雖說訓斥了堰橋那許多,可是一掉頭又安慰書云,不要吃心,這幅畫,也不是單單給他買教訓。
不為我,他也打不起來。
和書云,傅雨旸把話說得很敞亮。就當我為她買的吧,別吃心。
出院那天,書云好奇,問雨旸,“漂亮得不像話吧”
有人難得和書云說笑的口吻,“嗯,你們江南的姑娘總不會差的。”
書云笑話他,別一味擺譜,“你爹媽都是江南的。你也是”
今朝夜里總算見到了。
姑娘水靈是當然的。靈也靈得巧,四兩撥千斤地一句喊,明明人美嘴甜,偏叫人來不得來,去不得去。書云倒還好,她這個年紀,人家喊她阿姨,應當應分的,就是雨旸面上不大好。
他不動聲色地瞥一眼邊上人,正主倒無謂得很,聽書云的話,她避而不答。
周和音哪有這么多心眼。是他們心眼多想復雜了,她就是看書云和媽媽差不多年紀,那怎么喊嘛,不稱呼人家不大好,稱呼傅小姐顯得很怪異。宋太太嘛,聽傅雨旸都那么說了,這么喊不是更戳人家傷心事嘛。
她就只能喊傅阿姨。
等她領過神來,看他們姐弟互遞眼色的樣子,周和音才愈發拿喬起來了。就是阿姨,就是阿姨。氣死你
書云燒得一手好菜。
周和音嘗了幾道涼菜,以為是買的現成的呢。豈料聽她說,這道糟鵝是自己做的,書云勸傅雨旸嘗嘗。“我曉得你嘴巴刁,光這個鵝,鑷子鑷毛就廢了老大的人工了。”
傅雨旸點頭,他又不習慣人家夾給他,書云抓起公筷的手又放下了。勸他,你吃吃看呢。
他在喝茶,不是什么好茶葉,普通的夏天解渴的大麥茶。已經第二杯了。
“你們吃你們的。我先喝兩口解解渴,來的時候吃太多糖了。”
周和音吃一塊翅膀,不作聲地啃,悄咪咪看一眼坐北朝南主位上的他,不幸的是,被他逮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