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有什么不可以。”
周和音把手里喝了一口的谷粒燕麥奶塞到他手里,“謝謝傅一叔。”
然后一溜煙跑了。
車里的傅雨旸,一早就火冒三丈,“周和音,你丫給我回來”
周一這天適逢中國陰歷的七月半。
中午,周和音請假了一個小時,加上午休的時間,足夠回家一趟。
她到家的時候,前樓堂屋的方桌上已經正經擺了七八道菜,有素有葷,全是阿婆愛吃的口味。
簍子里剩幾張銀箔紙,其余邵春芳都疊好了,意思間,要小音把最后幾個元寶疊好。
周學采從北屋穿行的拐角口過來,手里找來一個小鏟鍬,待會燒過元寶鏟灰用的。
周和音坐在日頭下,疊那幾張剩下的元寶。
她今日一身的素凈打扮,襯衫領口系得一絲不茍的,坐在小凳上,不懼陽光直曬。細致地疊那銀元寶,不一會兒,兩個食指上就全是銀箔色。
周學采趁著女兒回來,和她商量個正經事,“對過姜太太介紹了個人家,夫妻倆帶著個下半年高三的女兒,為了高考復習緊湊點,要租一年你奶奶的房子。”
“可以啊。”
周學采話剛說完,小凳上的人就答應了。
只是,“手續你們出面吧。”話里不乏一些經驗教訓之談。
周學采把手里的鏟鍬放下,蹲身過來幫女兒疊那最后幾張。
“囡囡,”他很多年不這么喊女兒了,“你阿婆最后交代里,有說到后面這棟房子,是拿傅家一塊懷表典當的,沒有那塊古董表,就沒她和我幾十年的有瓦遮頭。”
周和音一直利索的動作,停了半拍,她一向不覺得疊元寶是封建迷信,她都當手工課一樣的完成的。
停頓的半拍,周學采看在眼里,不時,看到小音的動作繼續,“爸爸,阿婆都放下了,不然她也不會那么安心住那些年。你最懂她的心氣的。”
“無論是誰送的,戀愛期間交往的禮物,實在沒有必要耿耿于懷。”
外頭廚房過來的邵春芳,端最后一道香煎小黃魚。
看堂屋爺倆面色不大對勁,問怎么了。
周和音搖頭,確實沒有什么。
周學采起身翻褲袋里的火機,再把簍子里疊好的元寶悉數倒在地上,引火去燒,中國式最樸素的拜祭方式,沒一會兒,堂屋上頭就裊裊飄著些燒化的紙,倏忽變成了灰,煙。
這一抔灰飛煙滅前,周學采站在堂屋當中,難得,把那晚和傅縉芳獨子聊得最后一截話告訴了妻子和女兒,“他和小音態度差不多,知會我,我當真要還什么的話,找他父親去,找成為灰的那個人,反正不是他。”
周和音堪堪站在門口,門廊邊,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堂屋里頭,等那一截元寶燒得要差不多了,爸爸要拿鏟鍬鏟灰時,她當著爸媽的面,也當著阿婆的面,“爸爸,之前那回我去找他,要把賃房的房款退給他,他那晚說了好多混賬話,我一氣之下沒有還給他。”
“上個月,我再遇到他,還給他了。所有的錢。”
邵春芳在丈夫身后,聽聞這一段,冷不丁地朝小音使眼色,不要她說了。
周學采蹲身拿鏟鍬鏟那些燒過、燒透的紙灰,鏟到簸箕里,一鏟一鍬,虔誠極了。事實也是,阿婆當得起他這樣的虔誠。
周和音看著爸爸這樣清瘦的后背,頓時五味雜陳,她一步上前,想幫他,周學采沒讓,只讓她好好作個揖。然后,吃飯上班去。
中午吃飯空檔有人來串門,正是姜太太領著那要租房的夫妻來看房子,全程都是周學采出面的,房租談得也算順利,周和音吃過飯要回去上班了,聽到爸爸說,當真住過來,就把南樓和北屋這個過道封起來。
“這樣,兩家都安生。也不影響姑娘讀書。”
租客連連稱是,說這樣最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