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居民宅基地住處。不能商用。許抒誠問傅雨旸,你做什么用
“不用。你租就是了。”
就是論事。“租多久”
“五十年。”
一個敢說,一個不敢信。許抒誠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望傅雨旸,再嗅他身上,這大下午太陽辣花花的,“你這是喝了多少”不至于吧,雖說老母親去了,但也是有心理準備的。誰不知道傅母對傅老爹的感情,頭兩年老頭不聲不響地沒了,許家父母就和傅雨旸說過,你要多關心關心你媽媽呀,她重感情,你爸爸走得急,誰都沒想到。
老人最受不得寂寞,也挨不住一個人。
沒兩年,傅母當真去了。
傅家如今五房,叔伯兄弟都在s城,唯獨二房在b城。傅雨旸是他們傅家從兄弟里最幺的一個,差了一輩的那種。他是傅縉芳四十才有的一個老來子。按政策夫妻倆不能生第二胎的,傅雨旸上頭還有個姐姐,養到八九歲的時候生病沒了。這才有了老二,那時候傅老爹一心鉆營仕途,沒多少閑心管幺兒,回來一趟嚴父一回罷,傅母又因為沒了大女兒,她總是那句話打吧,打死,個個才都干凈了。
單論門楣榮耀無疑是二房頭混得最好。上頭兩代都是仕途經濟,輪到傅雨旸,多少占著些父輩往上的庇佑,生意投資都做得風生水起。
俗話說得好,得多少也會失多少。外人看他們這房頭榮耀體面,但如今只剩傅雨旸獨個。傅母臨了還惋惜,沒看到他成家。
傅雨旸不是個傷春悲秋的人,相反,他明明再理智不過。生老病死的事誰都逃不過。許抒誠坦言,就是怕他悶在家里不如意,才找個由頭,哄他出去打打岔的。
“沒人這樣租房子的。”五十年房子挨不挨得到還兩說。
書案前的人嚴陣以待地抽完一支煙,煙蒂按滅在煙灰盤上,起身去拿衣架上的外套,一面穿一面摘掉了袖上的孝紗。
他淡淡一笑。生意人在商言商的口吻,“是嘛,換我,有人要租我的房子,他要租五十年,我才不管。白紙黑字銀貨兩訖就足夠了。剩下的,不可抗力,關我什么事呢。”
許抒誠徹底被他繞糊涂了。問他葫蘆里賣什么藥。
“你就先去幫我租租看。誰和錢過不去”正主始終不開誠布公。臨了,喝一口案上的冷茶,余下的全澆在腳邊垃圾桶的灰燼里了。
他要出門去,像是防患意識,怕死灰復燃。
晚上九點不到,從s市的高鐵閘口出來,傅雨旸才和許抒誠說了這臨時起意過來的真實目的。
讓他打個高鐵來單純喝杯酒,肯定是不高興的。
他答應了老喬的調令。江南這頭的一把手要走,其實辭職信半年前就送過去了,這幾日要正式出布告通知,老喬前幾天在傅母的吊唁禮上還和傅雨旸反復夯這件事呢。
“雨旸,你這個檔口給我跳票,就是要我的命。我干脆隨你母親一齊去了,你也給我燒刀紙拉倒。”老喬一個中德混血,中文比誰都講究。
傅雨旸是老喬名列中最年輕的合伙人。老喬都六十多了,回回開口都是雨旸,傅總,要不就干脆我的兄弟。
傅雨旸同他逗悶子。說中國人的兄弟不是那么好當的,要么被插刀流血,要么被戴綠可欺。
頭一個還有點懂,后面一個就糊涂了。
朋友妻,也可欺。葷話在酒桌上這么一發酵,眾人哄堂大笑。老喬入鄉隨俗,誰都知道他是個不婚主義者,年輕伴侶一茬一茬地換,流連者大多無心。他說欺就欺了去罷,只是人人都會可欺,只是你傅雨旸不會。
不是他不行。而是,他有著孤獨且驕傲的頭顱。
三巡酒一過,傅雨旸答應了老喬的支援調令。說好的,他母親這頭事情一了,他即刻過來赴任。
這個時候就顯得孤家寡人的好處了。傅雨旸過來,連家都不用搬,一個行李箱就把瞻前顧后全免了。
許抒誠問他,那么,租那個房子是給你自己住的
上了老喬安排來接的車子,傅雨旸這一次稍稍正面回答了,“不是。”
“我媽那個人,你還不知道。信佛。她臨了一樁心愿未了,”說者,懶散地嘆了口氣,撳下車窗,陰歷八月天的江南,時光正好,風與水都是軟的,月亮更是。
亮堂堂地,風里滿是桂花的香氣,甜而不膩。嗅上幾口仿佛能當飽。
“話說到那個份上,我只能由著她。”當彌補,償愿吧。
既然是遺愿,又是傅家家務事,許抒誠也不好多問。幫他辦就是了。
車子一路開進籠沙公館。傅許二人一道下車,進了家法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