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窈被他如此莊重的語氣弄得有些無所適從。
“我剛才開玩笑的。”
裴峋不置可否,站在車邊替她打開了車門。
溫窈想。
假如裴峋談了戀愛,他一定會是一個很會哄女孩子的男朋友吧。
劇場光線昏暗,但裴峋還是沒有卸下防備,帽子口罩墨鏡一個不落,直到燈光變暗也只摘下了墨鏡而已。
以他目前的躥紅速度,這樣謹慎也不為過。
不過到了劇場之后,溫窈的注意力就已經不在裴峋的身上了,舞臺上大幕拉開,戲劇的世界緩緩在她眼前展開。
裴峋問“我只看過加繆的小說,這個戲劇講了什么”
“卡利古拉是古羅馬的暴君”
在劇院,溫窈不敢聲音太大,只能貼在他耳邊低語。
少女溫熱的氣息拂過他耳朵,裴峋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收,半響,才又緩緩放松下來。
溫窈一無所察,耐心解釋
“因為他的妹妹兼情婦去世了,他出走羅馬城郊,回來的時候頓悟到人生的荒誕與虛無,于是開始發瘋,而他發瘋的標志性行為就是摘月亮。”
舞臺上的古羅馬暴君瘋癲肆意地破壞整個世界,只為證明幸福是短暫的,痛苦是短暫的,人生的一切都不會長久。
變幻的舞臺光照亮臺上的熱情澎湃的演員。
黑暗將觀眾席吞沒,少年晦暗的目光中閃爍著一星光亮,不說話時,整個人都仿佛隨時都會融化在這樣寂靜的黑暗之中。
當飾演卡利古拉的演員說出“你的皇上等待安息,這是他獨有的生活與幸福的方式”這句臺詞時,少年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嘲弄的表情。
他在嘲笑什么呢
察覺到溫窈探究的目光,裴峋瞥了她一眼,淡淡解釋
“我只是想到了加繆說過的話,真正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即自殺。”
直到很久以后,溫窈才知道此時的少年正在經歷些什么,但現在的溫窈不明白他眼中的沉郁從何而來。
只是出于女孩天生的敏銳,她直覺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么,做些什么,有什么苗頭就在她的眼前,她必須拉住,否則就會有非常可怕的事情發生。
遲疑一會兒,她小聲開口
“自殺的念頭是自然的,健康的,對存在的強烈渴望才是一種嚴重缺陷。”
裴峋偏頭看向她。
“我以為,普通人聽到我這么說,會告訴我世界是美好的,自殺是最愚蠢而不負責任的念頭。”
溫窈卻認真地搖搖頭
“一次也沒想過自殺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幾乎不存在吧,我爸爸在我五歲那年把我最心愛的娃娃送給客人的孩子,我趴在陽臺上賭氣偷哭的時候還想從二樓跳下去呢。”
“但是”
“人心是很奇妙的,最堅強的人往往不是從未設想過死亡的那些,只有無數次被軟弱的、想要放棄一切的念頭蠱惑,又無數次挺過來的人,對光明的向往才會更加堅定。”
裴峋無聲地看著女孩明亮的眼。
那雙眼干凈剔透,沒被生活磋磨過,人生吃過最大的苦大概也就是為了穿一雙漂亮鞋子而磨出水泡,是世界上最有資格不食人間煙火、天真到令身處黑暗之人厭煩的存在。
但她卻如此通透,如此耀眼。
如此的誘人心動。
古羅馬暴君最終沒有摘到他想要的月亮,在瘋癲中被民眾推翻。
大幕落下,仍處于激動中的溫窈被人潮帶動中走出劇院,給自己的專業課老師發了個短信,聊了些觀后感,專業課老師對她的見解予以肯定,并獎勵她回去之后寫一千字的小論文交給她。
“怎么這個表情”
垮著臉的溫窈一副要哭了的樣子
“早知道我就不和老師說了,她讓我就論卡利古拉的荒誕性與摘月亮的象征意義為題目寫一千字的小論文”
裴峋眼尾含笑,調侃“剛才聽你興致勃勃說了那么多,這一千字還不是手到擒來”
“誰說的,我”
話音未落,溫窈就敏銳感覺到后面傳來了悉悉索索的小動靜。
“那個是不是有點像那個誰啊”
“誒對對對,真的有點像,該不會是本人吧”
“待會兒出去了走近點看,不過他旁邊的女生跟他是一起來的嗎”
“不是吧”
聽到這里,溫窈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快走”
她想也不想,立刻推著裴峋加快腳步朝著門口沖去。
跑了兩步又覺得不行,跑能跑多遠被拍到不也還是說不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