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其實很軟弱的,她僅有的那一根堅硬的脊梁,是被命運磋磨斷了無數次續接的,就要無法支撐她了。
她動了動嘴唇,想說“要么算了吧,一切都算了”
荊陽羽又開口,“回禮給了鮫紗和傷藥還不夠,還要助他進境,你何時和他這么熟了”
荊陽羽之前對于尹玉宸從無什么其他想法,他根本不在意尹玉宸這么個人。可現在他也沒意識到自己是在妒忌,甚至恐慌。
他從前也覺得宴春越來越難以揣測,但宴春在他的眼中還是一眼見底的透明,她的愛與怨,荊陽羽都能清楚看見。
但現在荊陽羽突然看不透她了,他了解宴春,宴春向來有分寸,哪怕是“發瘋”的時候。如果單純為了回禮,甚至氣他,不可能動用進境丹,她是真的在意那個外門弟子。
可為什么,他們萍水相逢,只見過一面而已。
宴春那股子憋著的火撒了出去,荊陽羽從不回嘴,這讓她每次撒火過后,心里都悶悶得難受。
因此荊陽羽再度追問,宴春索性趴在池邊,不看荊陽羽,抬手摸著池中陰陽魚濕滑的脊背,說“還能為什么,你不都看出來了嗎,我對你膩了,對他見色起意唄”
荊陽羽知道宴春這就是拒絕交流,他無奈嘆口氣,起身離開了滌靈池。
宴春看著他離開,然后在池中和陰陽魚玩了一陣子,天黑之后覺得沒意思,便準備神魂出竅去看看尹玉宸進境得怎么樣了。
結果她才出竅還未等下山,便突然間感覺到被什么東西拉扯住了。
宴春漂浮在半空回頭一看,腳腕上無數靈絲纏在其上,她一低頭,便看到了不知道何時去而復返的荊陽羽。
宴春心中咯噔一聲,下一瞬直接被靈絲拉著扯回了身體。
她倒抽一口氣睜眼,便對上荊陽羽肅冷的臉,知覺才回歸,荊陽羽帶著怒氣的質問,就劈頭蓋臉地朝著她砸下來“你知不知道,修者神魂出竅,便等于凡人生魂離體”
荊陽羽簡直痛心疾首“你啊怪不得莫秋露夜夜神魂不穩,你是夜夜都跑下山去找那個外門弟子嗎你怎么就這么受不住寂寞,若是給鎖魂的無常撞見,鎖了魂魄,你要”
荊陽羽生性穩重,難得有這般情緒外露的時候,說到最后聲音都有些后怕得發顫“你要我與雙尊怎么活”
宴春被荊陽羽這般急切和沉痛的質問,弄得心中又忍不住動容。
她本來就不是什么生性堅強的人,從生下來就被人護著,護了半生了,就經歷過這么一次挫折,也就“叛逆”了這么一次。
宴春前些年,不止一次有過打算放棄一切的念頭,想著做命運的傀儡,順了所有人的意。她態度反反復復,一會兒想要尋死覓活,一會兒又想要嘗試改變,這樣陰晴不定,更讓人將她當成瘋子。
但宴春始終不肯真放棄的原因,并非是多么貪生怕死。
而是按照命魂鏡中窺見的命數,她若放任一切發展,父母便注定要為她而死,她怎能讓父母為她而死
荊陽羽變心宴春雖難以容忍,但最不能接受的,是他在命魂鏡之中要入魔。
荊陽羽這般淵渟岳峙的正道仙君,弟子敬重欽慕的表率,他怎能入魔
他如何自處
宴春被荊陽羽抓著肩膀,看到他因為擔憂自己被白無常鎖魂去,眼眶都急得有些泛紅了,滿腔的怨恨在這瞬間盡去,她抓住了荊陽羽的手腕。
“大師兄。”宴春如從前一樣,滿是依戀的叫他。
荊陽羽感覺到她的變化,眉梢一動,抬手將她抱入了懷中。
宴春淚流滿面,哽咽半晌,荊陽羽輕聲細語地安慰著她“不用怕,你魂魄不穩,是因為靈府修復的原因只要等我為你固魂后,便好了。”
宴春抓著荊陽羽的衣服,下定決心后推開他一些,開口道“大師兄,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你知道我不會對你撒謊的對不對”宴春說“你信我”
荊陽羽看著她這樣心痛不已,卻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宴春又提起了命魂鏡。
“我真的窺見了命魂鏡,我看到了共生頸環帶來了報應,這是邪術啊,它會讓我成為莫秋露的傀儡,我會親手害了你們。我看到了我父親母親死在魔修手中,大師兄我看到了你墮魔。”
“你們信我,為我摘去頸環,我說不定還能干干凈凈地茍延殘喘個一年半載,我們好好在一起,不好嗎那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