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楚國項氏府邸,內宅燈火通明。
老仆望著燈下仍在翻閱兵書的將軍,上前低聲勸說,“家主,時辰不早了,該歇息了。”秦魏伐楚,將軍連日整兵,已十分操勞。
項燕不安地望著案頭的燈火,“渠兒出門多久了。”
“家主,近一月了。”
項燕合上兵書,秦軍已經開赴大梁,孩兒也早該回來,此番莫不是連公子啟也無能為力了
他倒是不懼秦軍,也不信區區四郡兵能打出個什么名堂來,只是先王在世時,苦心籌劃十數年,集趙、楚、魏、燕、韓五國之兵合縱攻秦,可結果還是一敗涂地,自那以后朝中一些鼠輩便懼秦如虎,厭戰畏戰。
他自案前起身,心事重重走到門前,忽聞金戈之聲,抬眼卻見庭院之中戍衛人影攢動,荷戟執兵匆忙涌至近前,院門外一列黑衣人氣勢洶洶正朝這邊過來。
“老爺。”老仆緊張地朝主人靠了一步。
項燕望見不速之客身上眼熟的裝束,皺緊眉頭吩咐老仆,“叫侍衛都下去,這里不須伺候了。”
“是,家主。”
戍衛依令退至院外候命,黑衣人喧賓奪主,提刀帶劍把守書房。
項燕轉回房中,挑亮燈火,來人掀開兜帽,正是楚國令尹李園。
“令尹深夜到此,有何指教。”
“替楚國解圍,替王上解圍,亦替將軍解圍。”
項燕濃眉緊擰,“令尹何出此言。”
李園向隨從使了個眼色,手下立刻捧上一只漆木匣子,徑直呈送到將軍書案上。
匣子打開,項燕遲疑上前,未得靠近,只覺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定睛再瞧,目之所及瞪時駭得他連退數步,匣內所盛竟是長子項渠的人頭
項燕驚怒交加,當場拔劍便要斬了來人,“李園爾敢”
黑衣衛士護在主人身前,李園微微一笑,“我已言明,此舉非我本意,替楚國解圍,替王上解圍,亦替將軍解圍。”
大將軍氣得渾身發抖,“簡直胡言亂語”
“這些年項氏一族為楚國盡忠,李園一清二楚,今次秦軍出兵,此舉意味著什么,大將軍還不知曉嗎”
“我該知曉甚么”
“眼下只有兩種可能,一、兩位楚國公子灰心失望,已不愿再白費功夫襄助楚國,二、秦王嬴政大權在握,秦國不再是相邦做主的時代了。”
將軍望著孩兒血淋淋的人頭,怒發上指,“這與你殺我兒有何相干”
李園意味深長,“我在幫大將軍,幫項氏一族啊。”
“狗屁”
“昌平君對大將軍不滿,這是顯而易見的,將軍可想過,我殺項渠,將軍正可借此,將事情全部推在我李園身上,管保將軍英名不失。再者,大將軍為助昌平,痛失一子,昌平感念在心,此番還不竭力化解楚國危難”
“你你你”
李園目光平靜如水,這份禮物是給公子啟的,同樣也是給王上的,有舍才有得的道理,面前人不會不懂。
書房內靜得沒有一絲聲響,項燕強自壓制著胸中的怒氣,他深知,此時便是殺了李園也無濟于事,這個時候若國中內亂,只會給外敵可乘之機,更何況殺了楚王親舅,項氏一族在楚國也再無立足之地了。
李園深夜到此,怕絕不僅僅是他一人之意,此舉更像是一個提醒,渠兒之死或許只是一個開始,此事再繼續下去,項氏一族只會里外不是人,不單與秦國結下冤仇,還會淪為王上的眼中釘。
將軍咬緊牙關,咽下血仇,上前朝來人一拜到底,“令尹大德,項燕沒齒難忘”
李園知曉他已想通了,“我明白將軍一片忠心,愿將軍也明白在下的良苦用心。”
“令尹為楚國計,為王上計,為項氏一族計,項燕銘感五內。”
“我已派人去游說秦將辛梧,此番是否能見成效,就看大將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