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眼,孟舒瀾避開了她的視線,不敢去看她的眼,指節微攥,聲音忽地低沉,“溫家對此是知情的,但卻選擇了放任和隱瞞。”
他話說完,大帳內沉默了很一會兒。
晏清一直沒有開口,讓他心里生出不安,抿了唇再次開口,“他畢竟是我舅舅,我不奢求你會待我如從前那般親厚。但……”
停頓片刻,孟舒瀾深吸一口氣,抬眼看向對面人,“若將此事瞞下來,讓你毫無所知地出于愧疚領這份情,我這輩子大概都心難安。”
他們對彼此都太熟悉了。
他知道她不會因為皇帝的所作所為而遷怒于他,她也知道他會將這樣的事告知自己,是做好了形同陌路的準備。
他在逼她。
在知曉了這些事后,她不可能放下西疆不管,也不可能罔顧父兄血仇。
她回來就是為了復仇的。
半垂著眼瞼盯著對面沉默下來的人,晏清從未覺得如此的疲憊,卻又莫名松了口氣,
原來他對自己的好,也包含著愧疚啊。
她知曉事實并非如此,也知道自己這算是遷怒,更知道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必然有皇帝的視而不見,甚至可能有推波助瀾。
但她一直在有意識地避開這想法,因為她對他亦有愧,她想著就這樣也許能彌補一二上一世他對自己的情。
可現在他卻親自將這假象撕開來給她看,迫使她不得不去面對,不得不去問自己的心。
遷怒這種事,他只是恰好是皇帝的侄兒而已,一直在為西疆百姓謀劃的他,有什么該被她遷怒的?
可當這個理由擺出來后,卻讓她在被那沉重的情意壓得喘不過氣、不知所措時,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兩不相欠,無需愧疚。
這樣的念頭讓她覺得可恥,但卻又是最能讓她保持現狀的借口。
重重地合上眼,長嘆一聲,再睜開眼時,晏清眼中的神色清明了幾分,看著他的眼神依舊復雜,卻已經沒有了重生以來,一直潛藏在眼底的愧疚不安。
看見這樣的她,孟舒瀾說不出心里是松了口氣,還是懸起了一顆心。
不愿她對自己只有內疚、感激,卻又擔心她會就此將一切都勾銷,連陌生人都做得別扭。
但他并不后悔將此事告知。
若做不到坦誠,何談愛慕,又有何資格去獲得同樣的回應?
他安靜地等著她的答案,心知她不會遷怒,心里卻還是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大不了最后的最后,便是自己作為外臣仰望著她,總好過隱瞞后被她得知真相,被她怨恨。
戲本子上總有那樣的人,愛而不得便想著讓對方恨自己也好,傷人傷己,痛苦糾纏。
他曾也覺得那是愛到了極致,直到他真的遇到了這個人,他才知那樣的愛,愛的不過是自己。
若真愛那一人,又怎舍得她痛苦半分?
他做不到高尚地放手,也不想被她怨恨,所以算計至此,等她自愿踏進這囚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