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涌夫人兩眼盯在桌案的燭火之上,神情悠遠,仿若沉思。
過了好半晌,她方才悠悠道“西行劫難因何而起我不知道,可想成就功果卻必須經歷磨難。”
“磨難”這話乍一瞧著似是與她們先前所言說之事無甚相關,可阿嬌卻總覺得地涌夫人話中似有些許未盡之意。
她將這兩字在唇齒中咀嚼一番,若有所思。
倒是龍三,他身為西海三太子多少聽過寫道法佛學,當即開口道“以身入劫,經萬般磨難,方成正道果業”
“便是如此。”地涌夫人頷首道“那日佛會,中觀音、佛陀獻禮講經無趣的很。我在那雷音寺中聽得昏昏欲睡,可恍然間卻是靈臺一清,只聽那如來言到教他苦厲千山,遠經萬水,到我處求取真經,永傳東土。方到此時不知怎的一驚之下撞翻了燭臺花座,當即便亂了那法會。之后,那如來便遣兩羅漢拿我”
說著她厭惡地皺了皺眉,呸了一聲才道“我本以為萬事皆休,誰料那些個禿頭卻又去九重天庭請了那托塔天王前來,叫他拿寶塔鎮壓于我。
那天王是個心慈手軟的,叫我哭訴兩句便免了我的罪過,且將我認作義女。指點我來往西牛賀州,說是過些日子便會接我回去。”
這接回去用得極妙。
說明他們心知肚明,曉得地涌夫人在這西牛賀州上呆不長久。
可既然是呆不長久的,為何又定要她來此地呢
“想來與那磨難有關”龍三聞言擰眉思索一番,沉吟道“恕在下之言,那托塔天王李靖上天之前能為陳塘關叫那李哪吒剔骨割肉、自刎還情,實在不像是夫人口中心慈手軟之輩。”
若說和那姓李一家子的淵源,沒人會比四海龍族更深。
那東海三太子敖丙,龍三大伯父的心頭肉便是叫那哪吒一手送上了封神榜,做了個什么華蓋星君。
便是現今,東海龍王只要一提其哪家子人,都是恨不得生啖其血肉的。
“自然。”
地涌夫人自然曉得,說什么義父義女,哪怕再是好聽也掩不住那華麗皮囊下的陰陽算計無論是那靈山佛祖還是那天庭天王,饒她性命也不過是因著她這蒲柳之身尚且可堪一用罷了。
什么時候她這枚棋子失了用處,那邊是死期臨頭。
也就因著這般,她才會這般下心供奉這上頭那義父義兄。
日日香火不但,時時走禮不停,但凡是這西牛賀州上的大小事宜,事無巨細全部都報將上去李天王居所的云樓宮中那個使女、兵丁沒拿過她的供奉
還不是為了能有人在那天王耳邊多講幾句好話,祈求事后萬不要將她棄于不顧。
據她猜測,自己極有可能淪為了那取經人成就果業的萬千磨難之一。這般身份,當真是險之又險
“那夫人今日這般行為,可就是叫人深思了。”聰明人講話不用太透,三言兩語只見龍三便明白了這地涌夫人在天庭的尷尬處境。
當即雙目直視,逼問道“夫人即使做了那云樓宮的馬前卒,此刻再與吾等相交恐怕不妥”
地涌夫人毫不畏懼地于他對視,片刻之后方才輕笑一聲,眸子中涌出刺目的光亮“有的選擇,誰愿意屈居人下妖族出身在天庭是個什么地位,想來沒人比三太子您更清楚了吧”
龍族,不過是說的好聽。
還不是披鱗戴甲之輩這在那些個天仙眼中,不過也是妖族罷了。
而妖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故而在天庭之中必然是處處打壓的。龍族還好,畢竟是最早舉族歸順于天庭玉帝的第一支神獸,還有那么幾分薄面。可其他的妖仙,女妖仙大多是些什么宮娥、使女,男妖仙便多為童子、侍從。便是那封神榜上冊封的諸多截教正神,只要是妖族出身,便也都是些個有名無實的仙君之流。
龍三自是知曉的,若不是這般,他又怎會因那區區一枚明珠而被褫奪驅逐想小鼉龍敖潔之父,涇河龍王又怎會因降雨點數不對便被壓上斬龍臺
他冷笑著沉聲問道“夫人這是何意”
這聲音暗啞,危險極了叫人再次揭了短處,在傷口上捅上一刀自是難受的緊。若是這地涌夫人沒什么好的解釋,他倒是不介意做過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