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風不能給人帶來涼意。
拔地而起的粗壯樹木在夜晚像沉默的巨人,四周蟲鳴不絕。祁斯白在自家單元門前的樹下站了不知道幾分鐘,背部因為天熱而浮起一層薄汗。
他剛剛出來得倉促。
不,應該說,從江逾聲問他要不要一起看書時開始,他就因為意料之外而覺得倉促。心浮在半空,情緒被江逾聲一點似有若無的笑或是隨便一句話語牽動。也就只有垂眼看題時,心才是安安分分待在胸腔里的。
現在靜下來,他回想起剛剛江逾聲半試探半親昵的舉動,忽然又聯想到過去幾天的一些瑣碎小事。
昨天中午江逾聲在他趴著睡得迷迷糊糊時,給他披了件外套。教室里空調冷氣開得足,江逾聲之前也給他披過,披的都是祁斯白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但昨天不知道為什么,用的是江逾聲自己的,以至于衣服的重量還沒壓到肩頭,他鼻尖就已經聞到了一陣熟悉的淡香。
前天課間牧陽成玩手機,臭貧著給他念貼吧那個c貼的后續回復時,江逾聲少見地回頭聽了會閑話,還淡笑著插了兩句嘴,沒話找話似的,糾正了一點祁斯白都記不清的細節。
大前天去食堂的路上,他和牧陽成在打鬧時不小心撞到江逾聲身上,江逾聲扶了他之后,順手將手腕輕搭在了他肩上。他們兩人之間已經挺久沒有這樣普通又親昵的接觸,以至于兩人似乎都有些僵硬,但江逾聲還是搭了好一會才放下手。
大大前天
祁斯白把這些似是而非的細節串起來后,后知后覺地想他們這算是,徹底和好了
雖然他們其實也沒有鬧掰過。
祁斯白和朋友相處時,對對方的情緒波動其實還挺敏感,比如以前初中時,從牧陽成跟他鬧小別扭開始,再到對方扭扭捏捏地,一點點試探著示好與和好,他都能察覺到,然后他就會順著毛,給對方一步步遞梯子。
這個敏銳的雷達最近到江逾聲這里卻有點失靈。
祁斯白其實有過那么幾瞬,疑惑江逾聲為什么要跟他保持距離。難道是因為徐塔的事,懷疑他也所以他們兩個男生才要保持距離。
他之前一直在下意識地回避這個原因。但今晚過后,這個疑惑好像不重要了。不管江逾聲之前怎么想,現下搭肩,聊八卦,一起自習,這不就是來自好哥們的示好嗎
祁斯白想通這點,忍不住咧嘴笑起來。單元門吱扭一聲被他拉開,他剛要邁腿,忽然一頓,扭頭就往隔壁三單元的方向大步跑起來。
汗漬將干未干,風從寬松的袖口灌進去,將后背吹得涼涼的。
祁斯白站定在江逾聲家的客廳窗戶前,喘著氣,咚咚敲響那扇后來因為開空調而被關緊的窗玻璃。
沒一會,窗戶被遲疑著推開。江逾聲手扶著窗欞,詫異地看祁斯白“忘帶什么東西了”
說著,江逾聲還回頭看了兩眼沙發和茶幾。
室內清爽的冷氣拂到面上,祁斯白站在窗前,隔著一層窗戶的防護欄,看了江逾聲兩秒,說“沒忘帶東西。”
“那怎么了”江逾聲皺了下眉,“進來說嗎”
“沒什么,”祁斯白彎著眉眼笑起來,坦率地直視著他,想了想,說“就是有點開心不,很開心,所以過來跟你說一聲。”
江逾聲和他對視著,一愣,隱約聽懂了他的話。
祁斯白也猜他聽懂了,笑著跟他揮了下手,“沒事啦,我回去了。”
窗子前是一小條綠化帶,祁斯白剛剛一手扶著沾灰的窗欄桿,勉強踩著側邊的路沿和草叢里一塊鵝卵石才維持住平衡。他這會往后退開兩步,站回磚石地面,才又看著窗子里的人,笑著說了句“晚安”。
江逾聲看著樹影婆娑的一片昏暗中,祁斯白那雙映著客廳里亮白光點的、明亮的眼睛,滯了兩秒,彎起嘴角,低聲跟他說“晚安,早點睡。”
祁斯白確實是想看完當天要看的幾頁書就早點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