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有捎話過來嗎?”見完顏陳和尚不坐,李師兒也不強求。
“乞石烈諸神奴如今在長嶺鎮守,葉青的意思是……如今乞石烈諸神奴顯然并未完全得到完顏珣的信任,之所以讓他鎮守長嶺與耶律留哥一部對峙,便是最好的證據。不過……他已經暗中差人跟乞石烈諸神奴聯系了,至于態度會如何,暫時還沒有回復。”完顏陳和尚如實說道。
“他會把我交給完顏珣嗎?”李師兒抬頭,靈動亮麗的眸子看起來讓人格外心疼。
完顏陳和尚搖頭,而后低下頭沉聲說道:“葉青的意思是……他會讓完顏珣知曉您就在盧龍,但暫時……并沒有打算。不過若是完顏珣答應了他的要求,那么到時候還需要視情況而定。高麗國內君臣不睦已是事實,眼下完顏珣、葉青正在施壓崔忠獻,鼓動其在高麗造反。”
“蒙古人為什么不再趟這渾水?”李師兒的思維依舊還是有些跳脫。
完顏陳和尚搖頭,而后想了下后說道:“葉青說他今生最大的野心是想稱寇。”
“稱寇?”李師兒急忙放下茶杯,低頭看著自己不小心被熱水燙了一下的纖纖玉指:“怎么說?”
“葉青說,有朝一日,他希望高麗,以及更東邊的扶桑國,都能夠稱宋廷為宋寇。他說他今生最大的野心,就是率宋稱寇,在高麗、扶桑的史書上留名。”完顏陳和尚緊皺眉頭,對于葉青所謂的野心根本難以理解。
李師兒嘴里喃喃念著稱寇二字,一邊一只手拄著下巴,審視著自己那被熱水燙了一下的手指:“如果……如果我放棄所有仇怨,包括為先帝報仇,你們會怪我嗎?”
“皇后……。”完顏陳和尚抬起頭驚道。
李師兒則是一臉平靜,手拄下巴的她我見猶憐,長長的睫毛仿佛寫滿了哀傷,加上此刻亭閣的陳設,以及身后那平靜如鏡的湖泊,眼前的景象就如同是一幅畫一般,只是畫中的美人兒,讓人有種想要心疼的感覺。
“我現在終于理解葉青當時對我說的話了。”李師兒雙眼有些放空,眨動著長長的睫毛,語氣平靜繼續說道:“那時葉青說他走到今日這般地步,其實都不是他的本意,一切都是在陰差陽錯之下成就了自己。不錯,他在這個過程中付出過努力、鮮血,甚至有時候連性命都得付出,可終究這一切其實并不是他最初想要的。隨著他在軍中的威望越來越高,隨著他的權勢越來越大,聚攏在他麾下的人也就越來越多,而他為了不辜負這些誓死跟隨他的人,那么他就必須悶頭向前走,不敢讓自己有絲毫的懈怠。”
“或許他葉青的命不值錢,或許他葉青的命很值錢,但因為追隨他的人越來越多,他已經不再是為他一個人而活了,他需要為他的娘子兒女而活,他需要為他麾下的將士與下屬而活,他說他就像是一頭牲口一樣,隨著田地越多,他肩膀上的責任也就越重。既害怕荒廢了田地豐收不了莊稼,也怕因為自己的懈怠,辜負了身后那一雙雙期望莊稼豐收的將士與下屬。”
“皇后,臣以為這些都是他葉青的無稽之談、誅心之言……。”完顏陳和尚心中對葉青更為不滿,皇后自從到達盧龍后,身上發生的那些清晰可見的變化,他自然是瞧在眼里、記在心里,原本以為只要隨著局勢明朗后,皇后便會變回那個一心為復仇復國的皇后。
但現在想來是他們幾人錯了,葉青的誅心之言,顯然要比他們的忠心耿耿,更讓皇后李師兒意動,更是磨滅了皇后的斗志。
“你錯了,他說的其實就是我的無奈。”李師兒苦笑著抬頭,眼神清澈明亮:“我現在何嘗不是如此?既怕康兒不能建康長成,又怕辜負了你們的忠心,強撐著讓自己相信,有朝一日我李師兒身為一介婦人,必然也能夠為先帝報仇,為大金復國,替康兒留下一個穩固的江山。可……先帝都沒有辦法做到的事情,我一個女子又怎么能夠做到?”
“我本以為只要有你們的忠心,有乞石烈諸神奴的隱忍潛伏,還有在我大金國的忠孝軍,以及朝堂一些念及舊日皇恩的朝臣,復仇、復國對我們來說,都不是什么難事兒。可……我做不到像葉青那般城府深沉、陰險狡詐,也做不到像葉青那般無情冷酷、不擇手段。我……我甚至連我自己接下來應該干什么、我能做什么都不清楚,又談什么復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