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聲漸漸停了。
衣裳被爐火烘干,也不再向下滴水,殿內一片安靜。裴凜安撫地摸著蘇漾的頭發“睡吧,我今晚在這陪你。”
蘇漾方才哭過,眼皮確實有些發沉。他此時舍不得睡,便只是合上了眼簾,靠在裴凜的懷里。
他問“天罡是如何與你說的”
裴凜輕輕挑眉“還能如何說,和你在冰窟里聽見的一樣。”
頓了頓“我讓人將他關進牢里了。”
“為何”
“我在起火的地方逮住兩個可疑的人,是天罡的手下。而且將我召回的祭陣是他弄來的,說是無意中撿到,你覺得我會信嗎。”
蘇漾道“天罡確實可疑。”
裴凜低眼看他“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方才在冰窟發生了什么”
蘇漾眼皮動了動。
裴凜接著道,“你不說,我便自己去查。”
蘇漾心里清楚,裴凜若要查,必然也會使用讀魂術,這件事的真相瞞不住他。可要他親口告訴裴凜,也有些為難。
蘇漾斟酌再三,還是將在天鸞魂魄中看到的說了出來。只不過他描述得簡略,聽起來便沒有看見的那么殘忍。
但裴凜還是從他話里得知了真相。
蘇漾知他心里不好受,也沒有再多言語,只道“找一塊風水寶地,擇日將他們安葬了吧。”
裴凜頷首“我明日便將他們送出魔界。”
在魔界,沒有哪塊地方能稱得上風水寶地,這些人生前沒能離開這里,死后被葬在界外,下一世便可以投生到人間去。
說完這些,兩人也沒興致再說別的了,裴凜起身用絨布將殿內的夜明珠罩住,回到榻上,抱著蘇漾睡覺。
門窗都關著,殿內又燃了爐火,裴凜赤膊在外邊躺了會兒,也不覺得冷了。
但他仍沒有睡意。
懷里的人似乎已經睡著了,呼吸綿長均勻。裴凜用手掌輕輕摸蘇漾的發頂,發現如今這只狐貍已經不會下意識親昵地蹭自己,也不會再將耳朵露出來了。
而且方才他看見蘇漾真身的尾巴,比記憶中那只小狐貍的尾巴蓬松了一圈。
像是有九條尾巴疊在一起似的。
不過按蘇漾的道行來算,也確實該有九條尾巴。
仙狐天生慧根,當年小狐貍跟在他身邊最初還是懵懵懂懂的,但學得很快,后來言行舉止都越來越像個人族,化形之術也日益精進,很少再把耳朵和尾巴露出來。
裴凜想到之前在斷魂山祭壇,他將蘇漾壓在寶座里,被這只狐貍毫不留情地往胸口插了一刀。
還有千年前,臨界崖上。
他知道,蘇漾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滿心只有報恩的小狐貍。
只是現在回想起來,竟還有點懷念。
蘇漾醒來時,已經是白日了。
他困倦地揉著眼轉身,見昨夜在榻邊抱著自己的人已經不見。伸手去摸,榻上也沒有余溫,暖爐上的衣服被穿走了,只剩爐里燃盡的煙灰。
偏殿的結界已被解除,向藥就守在外邊,聽見動靜趕忙跑進來“主子醒了小的去給您拿銅盆來洗把臉吧。”
蘇漾微微頷首,問他“你們主君人呢”
“主君一早就走了,聽主殿那邊的說,他親自將冰窟里那些尸體護送到界外去了,眼下應當還沒回來。”
蘇漾便沒再說什么。
未幾,向藥端來了銅盆和雪帕。
蘇漾正要掀開被起床洗漱,忽然動作一頓,發覺哪里不對。
他昨晚睡前明明沒有穿衣服,這會兒身上卻整齊地扣著一件單衣。
蘇漾掀開被窩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褲都穿得妥妥帖帖。
他想到什么,后脊一陣酥麻,兩手揪緊了身上的被子,按下一排深陷的指痕。
向藥關切道“可是有何不妥”
榻上的人神色古怪,像是被非禮了一樣。向藥覺得,若是一覺睡醒發現衣衫不整那確實可能是被非禮了,可主子身上衣服明明穿得很整齊,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蘇漾覺得自己臉皮有點發燙,搖了搖頭。
他起來洗漱過,讓向藥將銅盆撤出去,便合上殿門,到殿內的屏風后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