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他守護的仙界。
將一個無辜無害的凡人當作人肉炸藥,想借此殺死魔界的主君。
多么卑劣。多么無恥。
蘇漾想冷笑,卻笑不出來。
即使他只是一團神識,也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他不敢想,裴凜看著最疼愛的弟弟在面前化為灰飛,有多絕望。
他也看不到。因為裴凜傷得太重了,那修長單薄如孤狼般的背影重重地倒了下去。
慶典的樂聲漸漸停息,為這一幕悲劇畫上休止符。
再后來發生的事,便與蘇漾記憶中所知的重疊在一起魔神橫空出世,魔界大軍殺出界門,攻上了仙界,仙門被血洗,尸橫遍野。
也正是在這時,他被請出山了。
蘇漾在天鸞的記憶中,自然是看不見仙界發生的事,而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一日天罡將軍在天鸞面前說起,說他見到主君坐在榻邊,看著手里握著的什么東西出神。
走近了一看,是一縷青絲。
那時正好入冬,窗外飄著雪,蘇漾自然不難想到,是自己偷偷潛進魔宮的那個雪夜,被裴凜握住了那一縷頭發。
天罡將軍喝了點酒,說話便也沒有遮攔,大喇喇地道,“別看咱們主君平日冷冷清清,沒準是個癡情的,他還沒修成魔神那會兒,魔氣是猩紅色,怕是從前在仙界被什么人傷了情,怨念癡纏成了心魔,到現在還睹物思人呢。”
天鸞聽了也笑著道,“憑咱們主君現在的實力,想要什么人得不到他既然喜歡,便去綁回來唄。”
“你這一說倒是。”天罡將軍想了想,忽地一拍腦門“別是那人已經死了吧”
“嘶,這倒真有可能。”
蘇漾也想知道,裴凜心里忘不掉的那個是什么人。
他想,彼時裴凜已經喝下斷相思將自己忘了,那之后,他可能愛上了別人。
想到這,蘇漾有點酸。
他并不是只大度的狐貍,即使是裴凜將他忘了,再去愛上別人,他也覺得嫉妒。
雖然那忘情的靈藥本就是他騙裴凜喝下的。
彼時他并不懂得何為有情道,何為無情道。
因他們那一脈的仙狐天生便有法力,若按照人族的說法來劃分,他們生來修的就是有情道。
自懂事起,蘇漾便知道他們一族自古以來擔負著守護三界眾生的使命,或者說是宿命。但也只是知道而已。因他是族里最小的一只狐貍,上邊還有很多很多老狐貍,便是三界出了事也輪不到他。
所以他生來隨性恣意,幼時便愛到處亂跑,一次不慎跑丟到了凡界,與裴凜結下一段緣。
后來裴凜被玉隱道君看中進入宗門修煉,蘇漾想,修仙也好,凡人修了仙,壽命便能像他們仙狐一樣長,可以長長久久地與他相伴。
只是聽聞仙門中有一合歡宗,宗門內弟子都是雙人修行,還會做些沒羞沒臊的事。蘇漾不放心,便跟了上去,日日在照雪仙宗山門外觀望,確認了他們是個正經宗門,他懸著的心才算放下。
再后來,蘇漾修為圓滿,化了人形。
他自小在族里就是最好看的狐貍,化形后按人族的審美也是個美人。
恰逢裴凜與葉寒結伴下界歷練,他便化作人形接近他們。
不過他這樣漂亮的仙狐,是不會紆尊降貴主動去追求一個人族的,通常他們只需勾勾手指,便能叫人神魂顛倒。
然而裴凜是個例外。
此人渾身上下都寫著“生人勿近”,還是個冷冰冰的榆木腦袋。
有一晚蘇漾故意走錯進了裴凜的房里,他喝了點酒,眼尾染上一層薄薄的紅,綴著淚痣。彼時裴凜已經準備睡下,于是蘇漾鉆進了他被窩里,手臂纏著他的脖子,柔聲問,“道長,你們平日都如何修行的教教我好不好。”
那晚蘇漾覺得自己已經從仙狐降格到了狐妖,可以說是為了引誘裴凜做出了極大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