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和昶點頭,面上并無情緒波動,既看不出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哀傷,也看不出尋殺人兇手的急切,像是聽著別人家的事情。
程普對于梁和昶什么態度并不感興趣,在得到太子的示意后接著道“安頓好大公子后我曾到四周打探過,邕州城那邊所說的抓到的兇手其實只是一個初到邕州的倒霉蛋,邕州為了跟東都有交代,就直接摁著那人頂了罪,其實不然。小公子的尸體實在城郊發現,我本想先去看看小公子的尸身,找找線索,不曾想尚未到靈堂就看見火光沖天,臨近瞧見薛黎站在那,周圍火燒的很旺。”
“這是為何”梁和昶皺眉,“本著派薛黎是去對付荀還是,怎么的跟我兒扯上了關系”
“梁大人莫急,先聽他說。”太子擺手。
梁和昶閉口不言,看著程普。
程普接著道“當時院落里躺了許多尸體,看著裝應該是府邸侍衛,至于為何都躺在那里不得而知,因為我去的時候就已經死光了,只有薛黎自己站著。”
說到這里程普話音頓了一下,適時地露出一個迷茫的表情“他只留下一句話就跳進了火海里,跟著梁小公子的尸身一起成了灰燼。”
“他說了什么”梁和昶問。
“他說,因果有報。”
短短四個字如同炸雷般進了梁和昶的耳朵,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程普,手掌用力攥著椅子扶手發出咯咯聲。
此時他甚至忘了自己身處太子府,忘了身邊還有個儲君,更忘了所面對之人只是個代為傳話的暗衛。
這四個字在腦海里不停回蕩著,像個惡鬼低語,不停盤旋,屏蔽了外界的所有聲音,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見太子的呼喚。
“梁大人,梁大人您沒事兒吧,要不要叫太醫”太子不知何時起身走到了對面,正低頭看著他。
梁和昶臉色蒼白,目光略微有些渙散,在太子又重復了一遍后才猛然回神。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眸光里閃爍的東西逐漸隱去,微微低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俯身頷首道“臣失儀了,望殿下恕罪。”
太子站在兩步遠的地方,垂眸看著面前的老臣。
他幼時剛進書房便是梁和昶跟在身側,說到底他們二人相處的時間較于皇帝要多很多,梁和昶在他身側既是師又像父,給他啟蒙,也在人生很多轉折中起到了引導的作用。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梁和昶如此失態。
太子盯著矮身于他之人,過了一會兒才伸手扶住梁和昶,嘆了口氣“老師不必見外,孤知道宏杰之死給予了您沉重的打擊,如今連尸首都不能完好的帶回來,您心痛之余也要護好自己的身體。說到底也是宏杰小孩子心性,想必無意之中得罪了什么人,才招來殺身之禍,老師放心,孤一定查明真相。”
梁和昶就著太子的力道站直,再抬眼時眼底的異樣消失不見,只留下一點點隱忍的水光和泛起的紅色。
他嘴唇顫抖,此時終于像一個老年喪子的父親,嘴唇上下開合好幾次,才艱難地說道“求陛下還小兒公道”
說完作勢跪下,給太子磕了個響頭。
到了這一幕就沒有程普什么事兒了,他站在冷眼旁觀著君臣情深的場面,強忍著打哈欠的沖動,面上依舊是一個恪盡職守的暗衛,直到收到太子眼神示意,作揖低頭離去。
一手扶上門簾,程普突然想起來邕州和荀還是分別之事,荀還是保下的女人,眉毛一挑,突然覺得這么放過荀還是實在是太可惜了,秉承著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信念,他腳步一頓,心中雖激動于能坑荀還是一次,面上卻無比鄭重,轉身對著太子拱手道“對了殿下,梁小公子在邕州時府邸人員充盈,很多內眷,屬下在大火中救出幾人,似乎是被帶回去后安置在廂房,其中張姓、劉姓等姑娘已將她們放回本家,好在他們都是怕事的,想來不會張揚。”
他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廢話,太子擺擺手,意思這種小事就不用匯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