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應聲而碎,伴隨著一聲模糊的哀嚎,像有個不甘的靈魂千百年在河中沉浮尋找替身最終卻不得不失敗消失,徹底灰飛煙滅,從此不再在這世間留存任何一點痕跡。
廣寒曾經對他說過,奈河里住著千萬亡魂,他們有些心有執念不愿往生,有些則是罪孽深重鬼神不收,每個鬼的經歷都足以寫成一本書,說到底源于不甘二字,如果有朝一日河水干涸,這些怨念氣息凝聚起來,只怕能直沖云霄撼動天地山河。
一只手消失,很快又有另外的手纏上來,左右兩邊扳住他的肩膀,輕柔話語在耳畔響起。
“你為什么想幫她她這樣的人,哪里值得同情”
陸珉這樣的人
她是什么樣的人
仿佛為了回應何疏無聲的疑問,他們面前波光瀲滟,黯淡河水忽然泛起光影。
陸珉出生在一個小鄉村,偏遠落后,家里供不起她上學,她就憑借自己毅力,每天走上幾里路,風雨無阻去學校,終于感動學校老師,學校出面免除她的學雜費,陸珉也很出息,努力從小山村掙扎著闖出去,最后上了一所還不錯的大學。
大學畢業后,她通過優秀的表現進入政府部門,并一步步晉升,成為部門中手握實權的主管。
但她的晉升過程并不光彩,為了往上爬,出身寒微的她需要付出比別人更大的代價,包括美貌,身體,乃至利用職權進行背地里的交易,為某些人方便,而那些人投桃報李,則送給她更大的成績,讓她能夠更順利的往上升。
當地一家企業瀕臨倒閉,員工多月沒有工資,嗷嗷待哺,她作為安置費的經手人,并沒有將錢如數發放下去,而是直接轉入與之有利益關聯的企業,美其名曰支持企業開發建設,最終導致這些拿不到錢的人,在絕望中選擇自殺,或報復社會。那些去報復社會的人,又給更多人造成巨大的痛苦。
“我還記得,那天是七月三號,姥姥生日,我下班回家,想去給她買一束花。我剛畢業工作,錢不多,可我從小是跟著姥姥長大的,我可愛她了,除了花,我還訂了個蛋糕”
悠悠的聲音響起,陰森中隱約可辨年紀并不大。
“從花店出來,馬路對面就是蛋糕店,我站在斑馬線,興沖沖等著倒計時過去,綠燈亮起,跟許多人一起走過去。”
“可我沒走到馬路對面,我被撞飛了。身體飛起來的時候,我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腦袋落地,全身哪哪都疼,我還沒馬上斷氣,心里就想著,我的花肯定散了,蛋糕還沒拿到,姥姥還等我回家呢”
河水依舊翻涌,陸珉還在痛苦慘叫。
那些鬼似乎并不想一下子將她弄死,只是慢慢折磨她,何疏錢八十跟陸珉之前被擋住,他們不被允許過去救陸珉,這些怨恨執念竟如一道厚厚高墻,連錢八十的鐵鏈也無法擊破分毫。
一切似乎靜默,卻又暗潮洶涌。
何疏耳邊,少女的話語還在幽幽回蕩。
他沒有發問,因為少女會繼續講述。
“后來我才知道,當時有人開車踩油門,在鬧市區沖過斑馬線,撞死了很多像我一樣正在過馬路的行人。我還算幸運的,起碼沒有尸首分離,有個人,腦袋滾出大老遠去。”
“那人賠不起錢,他本來就不想活了,連車都是臨時租來的,因為他全家三口人,小孩重病,老婆沒有工作,都等著他下崗安置的錢救命,可那錢”
一只慘白的手緩緩指向被萬鬼啃噬的陸珉。
“都被這個女人轉移貪墨了。”
“他活不下去,滿心怨恨,我,還有其他人,就都成了被他報復社會的對象。”
“可是我死了,姥姥怎么辦她就我一個外孫女了,辛辛苦苦供我上大學,好不容易我畢業了,能孝順她老人家了,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做錯了什么”
“你什么都沒做錯。”何疏沉默半晌。
“既然沒有做錯,那我的命呢誰來償我的命那個撞人的已經被判死刑了,可這個女人呢憑什么她還能體體面面地活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少女怒吼哭泣,無數個在奈河沉淪的日夜早已令她靈魂麻木,可她始終徘徊不去,頑固堅守,為的就是等到陸珉。
“她說她是生病死的。”何疏道。
哈
哈哈
哈哈哈
話音剛落,周身四面,都響起眾鬼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