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桃“能分開嗎”
車子已經駛入中關村,葉蘊年望著街道兩旁的繁華,低聲說“烏桃,這里是我們長大的地方,我在國外那么多年,也會想起什錦花園胡同,想起我們小時候走過的河邊,想起地安門。所以當我終于有勇氣坐上飛機,踏上故國的時候,我也在想,我這樣的人,還能為這一片土地做什么”
烏桃聽著,眼睛突然有些潮濕。
她想起來最初離開的那個葉蘊年,那時候的他,是不是心里懷著純粹的理想,懷著繼承爺爺衣缽為國爭光的夢
只是他并沒有他們想象的那么堅強,他也不應該有他們想象的那么堅強。
葉蘊年眸中浮現出一絲脆弱“你還記得嗎,當初我曾生出一個念頭,你跟著我出去,我來想辦法,你拒絕了,我說我不出國了,你還是拒絕了,你就那么看著我,說我如果放棄,你會失望的。”
他苦笑道“你還告訴我說,相信我只是說說,你認識的葉蘊年并不是這樣的人。”
烏桃記得,她確實這樣說過。
葉蘊年“烏桃,曾經我也以為,我可以,我能做到,我不是會讓你失望的人。但是后來我發現,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我只是怕讓你們失望,其實我真沒有你們以為的那么好。”
烏桃鼻子發酸。
那時候是多久前,十二年前吧,那個時候,他們確實這樣想的。
從十年漫長的歲月里走過,那樣的想法仿佛就是天經地義,她也許不是這么想的,但是她卻在努力讓自己去這么想,或者說,她把那個大家都認為正確而她也認為正確的價值觀光環,附加給了葉蘊年。
其實人都是卑微渺小的,他是,她也是。
他們如此渺小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卻試圖用自己稚嫩的肩膀去承擔一切。
葉蘊年“有那么兩年,我閑來無事的時候會游蕩在學校里,隨意走進一處教室,去聽他們的課,碰到什么就聽什么,一坐就是幾個小時,有一天我聽到一位教授的話。
烏桃“他說了什么”
葉蘊年握著方向盤,低聲說“他說,在一個健康發展的社會,如果一個人有足夠的智慧和理性的時候,傾盡所能追求自己利益最大化,那最后造成的結果,就是對這個社會做出貢獻,就是在推動這個社會發展進步。”
“我想了很久很久,我終于想明白,其實我不需要多偉大,也不需要特意去做什么貢獻,每個人只需要努力地追求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就可以了。”
“我回歸故土,我會遵紀守法,會依法納稅,會向各大科研機構和高校免費推廣我的產品,也會帶動中國計算機安全行業的發展。”
“我當然也會大規模投資,投入研發,招聘中國優秀人才,培養他們,幫助他們成功。”
“我做這一切,是為了我自己能攫取更大的利益,但是對于我這樣一個自私的人,能做到這些,我就無愧于當年公費出國的那張飛機票,我也敢牽著你的手,再次走過什錦花園胡同了。”
車子緩緩沿著中關村大街前行,天晚了,路邊的大招牌霓虹燈亮著,街邊不少自行車在穿梭。
烏桃扭臉,透過車窗玻璃,在淚光中看著這一片繁華的燈火。
他說的話,顛覆了一些她以前的認知。
但她不得不承認,他說的也許是有道理的。
她甚至想起何錫清,那個認為自己太過渺小,認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最后選擇放棄回國的何錫清。
車子停在一處十字路口,前面是紅燈。
葉蘊年抬手,握住她的,與她十指相扣。
她知道他的意思,抿唇,沖他笑了下,道“你讓我一下子想起很多事,其中一個,就是我們工廠走廊上那個寫著愿望的紙條。”
那上面歪歪扭扭的小字寫著,希望我每個月能掙到一百塊。
她反握住他的手道“我突然明白了,我們既然已經走在了這個時代的最前端,那就不用想太多,就抬頭往前走就是了。”
對于她來說,能讓一位工人滿足那么一個樸素的愿望,就已經是她最大的一件功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