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春渾身一僵,像是被火星燙到,可側頭打量,卻發現袁山河似乎壓根沒注意到這一遭。
電影開始了。
她有多久沒看過電影了說不清。
片子很文藝,稍顯平淡,后來再回憶,依稀記得是一個婚姻失敗、事業遇到瓶頸的女作家踏上流浪之旅,最后治愈了心靈,收獲了靈感的故事。
可當下,葉知春有些心不在焉。
她能感知到身側的任何一點動靜,甚至是輕微的呼吸,偶爾短促的一聲輕笑。
很多年以后再回想起來,關于這場電影,葉知春只記得一些碎片。
比如,年輕的戀人在艷陽下練習接吻,穿黑裙子的女人在噴泉里翩然起舞,盛放的花園里人們縱情歡笑,從廣場上悄然經過時無意間驚起的一群白鴿。
最后,光影消散,畫面定格。
她的眼前只有袁山河。
他側過頭來,唇邊掛著一抹松散的笑,問她“你覺得怎么樣”
怎么樣
葉知春慢慢地開口,慢慢地說“謝謝。”
袁山河一愣,卻沒問她為何道謝,只是笑得更燦爛了,擺擺手說“不客氣。”
很久很久以后,在葉知春能夠像正常人一樣交流,只要她不說,就沒人知道她曾經得過失語癥的時候,被問及這場病帶來的最大遺憾,她總會沉默不語,腦子里永恒復現的卻是眼前這一幕。
她總會止不住地想,如果那時候她能夠多說一點就好了。
袁山河真的明白她在謝什么嗎
也許他只是單純以為,她在感謝他帶來回家,觀看這場電影,所以才那樣漫不經心地回答說“不客氣。”
不,不止這些。
實際上比這要多得多。
葉知春在這一生里感謝的人或事并不多,她從來都相信自己是有天分的人,靠努力就能達成大部分的愿望,所以沒什么可感謝的,要謝就謝自己。
直到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帶走了她引以為傲的天分。
也許是老天爺不肯繼續眷顧不知感恩的人吧,她曾經這樣想,直至遇見袁山河。
她要謝謝他在這個春天走進她支離破碎的人生;謝謝他伸手拉她一把,無人知道她已在懸崖邊緣,搖搖欲墜;謝謝他用那些她曾經看不起的通俗歌曲給她帶來些許慰藉;謝謝他的陪伴,不論是一場電影,還是那些被稱為“春游”的短暫午后。
在電影落幕時,葉知春定定地看著袁山河。
他這樣落拓,這樣疲倦,這樣一無所有,卻又好像擁有全世界。
她真羨慕他。
接觸到那雙眼睛,就克制不住地想要靠近,想要
葉知春這樣想,也這樣做了,她忽然伸手,揪住男人的衣領,橫沖直撞地親了上去。
也許是她的眼神太熱烈,袁山河竟好似有幾分預感,下意識偏了偏頭。于是這一親沒親對地方,溫軟的唇瓣抵在了他的左邊下巴上。
胡茬刺痛了葉知春。
這一舉動震懾了袁山河。
她嘶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退回原位。
他腦子里斷了根弦,好半天才轉頭看著她。
誰也沒說話。
dvd機還在嘶嘶地叫著,拼命提醒觀眾觀影結束,該換片了。可觀眾們充耳不聞,各自有各自的心事。
窗外是一個春天的夜晚,溫柔得像首詩。
作者有話要說我很少在故事里寫到車禍、殘疾與無法治愈的病痛,因為它們過于沉重。
而寫這個故事時,我沒有覺得沉重,反而抱著一種溫柔的心境。
就好像前不久在書里讀到一句話,大意是,人生的聚散離合其實都是注定的,是人們用喜悅和悲傷強行添加了感情色彩。
我想,一程又一程,有人陪伴,已足夠幸福。
巧的是,寫到這里,我的窗外也是一個春天的夜晚,也該伸伸懶腰入夢去了。
過兩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