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又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新君繼位,又有了鐵板釘釘的下一任繼承人皇太弟段正淳,得,他這個太子就徹底成昨日黃花了,早不知被那些人忘到哪里去了。就是有記得的也會當自己不記得,不然難道沒事提他給段正明添堵嗎在官場里混,沒腦子的早就死了,活下來的哪一個不是人精。
更甚者,段延慶在心里冷笑,怕不是他在那些人心里早就是個死人了。死人嘛,占個位置就占吧,還能跳起來打人不成。
可偏偏藏了幾年后,他這個死人還真他娘的詐尸了。所以,他當初回大理才會遭到截殺,為的不過是把他這個死人的身份給坐實了。
因此,段延慶這一句話說的可謂是陰陽怪氣,嘲諷味十足。
看著這個血緣上是他侄子的人,枯榮大師嘆了口氣“貪、癡、嗔乃人生三毒,害人終害己,他人看不穿,你自幼聰慧,又精研佛法,總該明白這個道理。你放過他人其實就是放過自己,如今早已木已成舟,你這樣自苦,又是何必。”
“何必孤的堂兄弟都快把皇位坐上一圈了,難道你們所有人不是都把孤當成死人嗎孤倒是想放過他們,他們呢恨不得一個個將孤挫骨揚灰,死得不能再死,最好永世不得超生。所以,你看,孤這不是從地獄里爬回來了嗎”
段延慶剛才還在笑呢,一聽這話,想起他這些年遭的罪,臉一下子就冷了,滔天的殺意從他身上逸散開來,雖不是刻意針對枯榮大師,卻也叫他心里一驚。
不過枯榮大師畢竟是苦修多年的高僧,當年他率領天龍寺的高手聯合高泰深的大軍平定叛亂,也是刀山血海里走過來的,所以這恐怖的殺氣也沒讓他當面失態。
只是他不由垂眸深思,這些年,段延慶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看他如今怨恨纏身的樣子,和當年那個意氣風發,文治武功無一不精的少年太子簡直判若兩人。
倒也不是說長相變了,他現在的模樣和以前比起來變化不算大,只是臉上多了些棱角,五官更加成熟,風采還更甚往昔。就像是被細細打磨的原石,棄去了以前的邊角,多了幾分堅毅銳利。當今的皇帝段正明比起他,氣場上仍有不足,這是從小就被寄予承載一國未來的厚望,精心教養十幾年所帶來的底氣。
只是段延慶容貌氣度仍在,可卻也渾身戾氣,眉眼含煞,像刀片一樣割人,看一眼都生疼。
太鋒利了些,對他人,也是對自己。
“既有因,必有果,當真是冤孽。”枯榮大師一聲長嘆,身形突然佝僂了些許,“老衲知施主心意已定,非是三言兩語能夠改變的,私仇可報,但只怕家國難容。當初逆臣伏誅,血流成河,正是急需安定民心的時候,你雖然是唯一的正統,可偏偏那時下落不明,國又不可一日無君,方才推選了上明帝繼位。此事不過是陰差陽錯,無奈之舉。可事已至此,如今的皇上也賢明仁厚,頗得民心,你若一意孤行,阻你的何止一人無論如何,你也當了十幾年的太子,就當是體恤萬民吧。大理不過是一邊陲小國,才平穩了沒幾年,如今周邊又正值動蕩,是萬不可再起兵戈了。”
家國難容,曾經的他也是眾望所歸,如今就家國難容了嗎他究竟做錯了什么還有,阻我的何止一人你呢,你也要阻我嗎
可這些話段延慶終究沒有問出口,他知道他要是真說出來也不過是難堪而已。
“好一個陰差陽錯,無奈之舉不過是想扶持一個好掌控的皇帝罷了,還說什么國不可一日無君,這理由糊弄那些無知百姓也就罷了,拿到孤的面前來不可笑嗎你們是皆大歡喜了,那孤呢,活該孤就該給他們讓路嗎”
他當初是下落不明,但那是為了躲避逆臣才隱瞞行蹤,要是真想他繼位,直接放出風聲來,待他知道逆賊伏誅,他難道還不主動現身嗎說來說去,這些不過是借口罷了。
畢竟比起他這個名正言順,素有名望的太子,他那些個堂兄不好拿捏多了,怎么說也是白得了一個皇位,他們除了是宗室外又無什么助力,那還不得多多倚靠那些大臣。說是選立皇帝,其實不過是挑一個合適的傀儡。這不,挑來挑去就挑到段壽輝這個軟柿子身上去了。
至于枯榮大師,只要江山穩固,坐在龍椅上的人還姓段,其他的他一個出家人不會管也不能管。
“可施主又能如何皇上如今根基穩固,非是一人之力能夠動搖的。”
枯榮大師凝視著段延慶陰翳的眼神,嘴里說出的話簡直不像一個慈悲為懷的出家人,字字扎心“老衲雖不知你遭遇了什么,但多少也能猜到你的歸途有多危機四伏。你能平安來到這里已經是萬幸了,可一旦你現身的消息傳出去,到時候雙拳難敵四手,即使能夠報仇,往后余生你也不會安穩。收手吧,像以前一樣走的遠遠的,別回來。要是真的舍不得大理,佛渡有緣人,老衲雖不便插手俗世,可也不會拒絕一個一心向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