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琉璃珠妥善的放回錦囊里,趙政的好心情在看到撒了一地的鹽時陡然散了大半。
他垂著頭,嘴抿得緊緊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過了一會兒,他面無表情的將身上的灰塵撲打干凈,又在褲子上擦了擦手,然后跪在地上,一點一點的將地面上層干凈的鹽捏起來兜進上衣里,小心翼翼的捧著回家了。
然而,雖然已經盡量收拾過自己了,身上的傷也被阿驪給治過了,可他被扯壞的衣服和凌亂的頭發還是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發生了什么事。
所以當他回到家時,正在織布的趙姬看到他這個樣子嚇壞了。她一把將紡機推到一邊,忙不迭的摟過他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發現沒受什么傷才松了一口氣。
“阿娘,鹽”趙政小心護住鹽別扭的從趙姬懷里掙脫出來。
“別管那些鹽了,政兒,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你身上這些是誰干的”這個孩子是她的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更是她未來所有的希望,她絕不允許他受到傷害。
“沒誰,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阿娘,對不起,我還把裝鹽的罐子給摔碎了”
趙政搖了搖頭,面不改色的撒了一個謊。
他不愿意對趙姬說那些孩子對她的辱罵,更不愿意她為了自己和那些人的起沖突。畢竟,有這樣的孩子,他們的父母又怎么可能會是什么講道理的人,到時候,吃虧的還是趙姬。
更何況他現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也是阿娘的依靠,怎么能讓阿娘為他出頭,她吃的苦已經夠多了。
他們受到的屈辱,總該由他自己親手還回去才是。
“這樣啊。”
知子莫若母,趙姬如何看不出來趙政是在撒謊,說是摔的可哪有人會摔成這個樣子。只是她這個孩子從小就過分自尊,又不想讓她擔心。既然沒受傷,他不想說那便不說了吧。
“那政兒以后可得小心些,罐子摔碎了就碎了,別傷著自己就行。”她故作輕快的說,可眼圈卻悄然紅了。
“嗯,兒子下回會小心的。”
趙政背過身當沒看見,自個兒去了廚房將一路護回來的鹽倒進鹽罐里。
對一般的平民來說,鹽是很珍貴的,雖然趙姬說不用在意,可是他不敢浪費。
趙姬趁機擦了擦眼淚,方柔聲對趙政喊道“政兒,把你的衣服脫下來,阿娘給你補一補。”
“知道了。”
趙政舀了一瓢水,將手和臉洗干凈,然后才把上衣脫下來遞給趙姬。之后他也不走,就這么跪坐在一邊,看著阿娘一針一線的為他縫著衣裳。
趙姬出身富家,先后嫁的不是呂不韋這等巨商,就是異人這樣的王孫公子,哪怕后來的日子艱難了些,可也不過是擔驚受怕,銀錢是沒有缺過的。她的一雙纖纖玉手不說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可總歸沒做過粗活。
只是,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現在,她這雙烹茶調琴的手開始洗衣,做飯,紡紗織布,劈柴挑水,種種她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過了,做慣了。
如今不過是縫補衣物而已,她很快便縫好了,針腳還縫得又密又細。只是哪怕她已經盡力挑了一塊和衣服顏色相近的布料,縫上去后這一塊補丁看著還是相當突兀。
她的視線不由得落到其他地方,那里也零散的分布著幾個大大小小的補丁,就連衣服本身也相當舊了。
再看看拿著衣物的手,手指粗糙,厚繭層層;而政兒,雖然外人說她這個兒子生得好,人也懂事有禮,可這得看和誰比。
在那些平民的孩子中,她的政兒自是鶴立雞群,極為出挑。但與那些一出生就仆婢成群,炊金饌玉的世家子比起來,不說天差地別,可也是寶玉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