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什么招娣”他哥哥聽了這話,還是一臉的懵懂,這也不怪他,招娣一個丫頭片子,在雞鳴村的存在感那是幾乎近于零,是的,他聽說過昨天王家的丫頭失足落水淹死,當時不過感嘆下夷人許諾的帶路費可不能因此少了,和夷人說好的是帶路,不是負責抓到王家全家,后來他弟弟小六照例在村中唯一的鋪子賣各種零貨,主要是賣酒鬼混的時候聽說丫頭并沒有淹死,想到夷人這下沒有不給錢的借口,招娣死而復活這事本身那就更是耳邊一陣風去了,他有要緊的事情要辦,實在沒功夫為這么個小丫頭的死活默哀一秒。
今晚的計劃,他對著弟弟拍了胸脯,可是被弟弟一說,也不由得心里沉甸甸地壓了塊石頭,隱隱約約地覺得這事沒有他當初想象的只是干點壞事那么簡單,對不起鄰居是一回事何況鄰居還是“新戶”,本等與他們這種老戶是不同世界的生物,但是,被坑害的對象范圍可能超過他的估計,這點還是讓他心里十分地不自在。
趁著事情還沒做,回絕了這件差事
這怎么可能那個人,可不是好說話的周大善人,討饒惹了他,便是天王老子,也是要給你戳幾個血窟窿出來的,何況他手下養著幾個厲害的角色,說聲不好,吊在樹上,先打斷兩條腿,再慢慢地問賭債該怎么還的事兒他想到這里,冷汗直流,那腿竟是邁不出去。
逃走吧,先不提祖宗基業都在這里其實就是一座快倒塌的茅屋,一圈已經塌得差不多的泥墻,他們兄弟能逃到哪里去到了別的村,他們可就不再是趾高氣揚的“老戶”,而是處處受人鄙視,不與來往的“新戶”了,過年的時候,想到祠堂里分碗豬肉都是沒影的事,一炷香一片肉都要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來,就算僥幸娶了媳婦,生下個兒,學堂也是無束修不收,他們又到哪里去弄那束修將來弄到了束修,兒子在學堂里也要受人鄙視,到底是外來的新戶,哪怕出了錢磕了頭,能讀一個字都是沾村里的光,到底不如老戶硬氣。
想到注定黯淡無光的未來,他逃走的心也沒了,橫下一條心,又到鋪子里把冬天蓋的被子當了,換了點錢買了一角酒喝了,灌在肚里熱熱的“我兄弟的財運,就看這一注了”
因此,他帶了夷人進村的時候,竟然很有些大馬金刀的姿態,這倒不是因為他做事堂堂正正,而是因為他思前想后,沒了退路,又有酒灌在肚里的緣故。
后面被存弟婆婆喊破,他能那么一馬當先,沖鋒在前,也是多虧了那一角酒的力量。
等到他連滾帶爬地拖了人過溪上山,酒還未退,腦袋還昏昏的不比腦后吃了一棒的存弟婆婆強到哪里去,這時候,要他馬上反應過來那個叫做招娣的丫頭片子與他們兄弟何干,實在是有些難為他大腦中所剩不多的細胞了“哪里完了這人都不抓齊了嗎”
“哥,招娣,存弟她大閨女我們沒抓到啊,哥”趙小六急得直跺腳,他原就以為這事不妥,換了他,怎么也不能應了這事,叫那人找別人干吧,這財發不得,可他哥已經應承下來,真要去村里告發,勾結夷人,可是天大的罪名一樁天底下原來并沒有什么雞鳴村,兩百多年前,這一帶群山原是夷人的什么“玉帶國”,后來,“朝廷”趙小六和王招娣一樣,都以為“朝廷”是個人,一輩子沒去過“縣里”的他們并不曉得這個詞的真實意思派大將軍討伐夷人,把夷人都趕到了大山深處,將“玉帶國”改成了“朝廷”的“盤錦城”,為了保衛盤錦城、監視躲入山里的夷人,大將軍將一些士兵派到最前線的山里駐扎,年深月久,士兵們娶妻生子,代代繁衍,形成了一個個村莊,雞鳴村正是這些駐留村莊之一。
它誕生的使命,就是為了防備山里的夷人,在“朝廷”的正式文書上,雞鳴村這一帶的村莊被稱為“軍屯”,也就是由軍人及家屬種田自給的前線武裝據點。
如今歲月流逝,兩百多年過去,夷人深深地躲入山里,變成了飄渺的傳說,和平的時間長了,弓矢刀劍,村民一輩子沒摸過的也大有人在,曾經統治雞鳴村的低級軍官家族,也早已在時光中消失得無影無蹤,最初來到雞鳴村立下跟腳的六名士兵,只有四人的子嗣尚存,軍中代代流傳的辰五子步天歌更是從軍中功法的傳功口訣變成了幼童的識字課本
可是,雞鳴村仍然是夷人的天敵抵擋夷人的進犯,仍然是每一個雞鳴村“老戶”家的男丁必須盡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