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酒樓前的這條大街,今天比過年前的集市日子還要熱鬧,連高高坐在酒店二樓的貴客們,都紛紛挪動了座位,擠到窗邊來看。
但是,他們的位置雖然優越,究竟離芳杏堂女學徒的位置太遠,只聽到下面一陣陣“哇哇”的叫聲,卻看不清具體發生了什么,撓得心里怪癢癢的,倘若不是看到周圍還有許多人擠不到圈子里,踮著腳拼命看也看不到什么,又有人爬在旁邊樹上、屋頂上看的話,早就下去看個清楚了。
過了一會兒,就有個機靈的酒樓伙計奔了上來,雙手合得緊緊的,等其他人湊近了,才攤開雙手給他們看。
“哇哇”等他們看清楚了以后,連這些見多識廣的客商大戶,也都紛紛發出驚嘆伙計手中薄薄兩片不知道是什么藥材,竟然被切得薄如蟬翼,不應該說是比蟬翼更薄、更透,若不是上面還帶著一點藥材的淡黃,他們就算瞪大了眼睛看,都看不出伙計手里還有東西存在
“芳杏堂沒聽到過,不過,能切出這樣兩片,也算難得了。”酒樓中一長者笑道,那伙計卻不湊趣,眉飛色舞道“芳杏堂的女徒,可不是就切了這兩片,是一次就切出了兩百片,片片如此”
“啊”這下連那老者也動容道“這份刀工,可是難得聽聞青州城有燈影魚膾,片片薄如紙張,可在背后照見燈影,沒想到這小小的雙河縣竟有能比肩的手藝,比傳聞更勝她花了多少時間切出來的”
“多少時間”伙計吐舌道“您老不知道,她那刀就那么一動呀,小的們還沒來得及叫數,已經切完,兩百片不多不少,不到一個呼吸”
“啊”老者手中酒杯一個不穩,濺出數滴,沾染了旁人衣衫,不過此時,沒有人再計較此事,有人道“那把她叫上來看看。”
伙計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又匆匆而回,道“現在已經無人敢與她比較炮制,正在比較辨識藥材。”
“辨藥好哇,”酒樓里一客說道“我這里有兩束恩,讓她幫我認一下,要是她認得出來,道得出子丑,我就書信一封,薦她去州城逢春堂。”其他人也都頻頻點頭“就算認不出,以她剛才那份刀工,就不怕逢春堂不收,一輩子屈在這個縣城,也是可惜。”
他們正議論間,忽然聽到下面又是一陣大嘩然,酒樓上眾人不知出了什么事,個個面面相覷。
還是剛才那個伙計腳快,已經飛奔下樓去打聽了,過了一會兒上來,滿臉不敢置信的神色,眾人再三問了,才說出原委。
方才,金函堂拿出幾匣藥材,華林一一辨認出來,不但能分辨出是什么藥材,放在手里掂量一下,連年份、產地甚至當年雨水多少都說得不差,金函堂一干人已經面無人色,等到倒數第二匣的時候,里面是一支通體碧藍的藥草,從花到根,藍汪汪的甚是好看,街上眾人連芳杏堂的幾人都從來沒看到過,芳杏堂的主人一看,心里一跳“金函堂果然本錢雄厚,備貨充足,雙河縣一家分店,竟然連這東西都有”
他積祖經營藥鋪多年,也只是偶爾聽祖輩說過,此物只生長在陽州一座高山之上,背陰之處,本身劇毒無比,周圍常有毒蛇毒蟲伴生,三年才長一片葉子,若不到年份,只是毒藥,但是等到三十年整,掘取出來,便是一味產科圣藥,不管女人怎樣難產,只消將整棵煎湯送下,不消一刻,包管母子平安。可是雙河縣一個邊陲小縣,縱然有這藥,也沒有哪家用得起,應該就是金函堂鎮店之物,他也是今日方才睹得此物真面目,卻沒想到華林一看,攏手道“假一抹藍。”竟然連手都不去摸一下。
金函堂眾人還來不及反應,旁邊一人先嚷起來“假貨不可能吧你不會看錯了吧金函堂,金字招牌啊,怎么可能會有假藥呢”
芳杏堂主人一看,認得是城里另外一家藥鋪主人,心里忽然雪亮明白,不管是真是假,他決不會讓此番比試善罷甘休,也是,金函堂固然財大勢大,雙河縣一群本地藥鋪也是苦金久矣,他們不像芳杏堂一樣離金函堂這么近,可是金函堂把本地有數的幾家大戶的生意都做了,能剩到他們手里的生意也就都好得有限了,眼下看到有斗倒金函堂的機會,他們應該全都到場了吧。
“這真是陽州一抹藍,”金函堂被這么一叫,只能硬著頭皮分辨“看起來質感如紙花,但是一抹藍經過干制以后”
“確實會如紙花,”華林竟也點頭道“這也是陽州一抹藍的主要特點,但是,我說的假,不是說它不是一抹藍。”
“哦”眾人都驚訝了,金函堂幾個最有經驗的伙計再一看匣里的一抹藍,也都個個臉上變色,只聽華林搖頭道“我說的假,是說這棵一抹藍已經被人煎去湯汁,重新染色,效力嘛,不能說沒有,但是,不能再說是產科圣藥了。”說畢,揚長而去,竟是自回芳杏堂,不再比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