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的表情頓時變得猶豫起來“這已經下午四點了。快入夜了,不太合適吧。”
司辰在莊山區生活了十幾年,他很清楚這個城市貧民區黑夜時的模樣。
臟、亂、暴力。沒有燈,沒有光,于是默許了一切的發生。
司辰的臉上露出微笑“我可以加錢。師傅,我買了明天回江川的票,今天想回撫養院看看,我小時候是在那里長大的。”
因為高維入侵的原因,各大區,尤其是災區和安全區之間的人口流動很少。
莊山一周只有一班前往江川的長途客車。錯過就要等下周。
師傅仔細打量了他一眼,踩下油門,語重心長道“那邊晚上亂的很,你自己走夜路要小心。”
司辰坐在后車廂,看著窗戶外逐漸由高到矮的樓房,聲音文文弱弱的,神情卻格外冷淡“我知道,謝謝師傅。”
出租車停在路口時,是下午五點。天色有些昏沉沉的黑。
師傅道“撫養院快到了,車開不進去。我就不去了。”
莊山區。新河街道。
這里被稱為“莊山垃圾場”。
新河的馬路很窄,凹凸不平,大堆大堆的生活垃圾和工業廢料堂而皇之地留在地面。墻上全是亂七八糟的涂鴉,最多的就是“器官捐贈”,明碼標價,心臟200,腎30,胳膊50。
剛下過雨,地上的泥漿一層層的,有些黏糊。垃圾桶邊有人醉倒在地上,骨瘦如柴,也不知道醒不醒的過來。
最人聲鼎沸的地方是社區里的麻將館。人們在那里賭錢,嗑藥。從來沒有思考過明天。
司辰深深地吸了一口這里渾濁的空氣。心情卻是莫名的雀躍。
幾乎剛下車,司辰就感覺到了暗處打量他的視線。來自頭頂的居民樓,來自身邊的暗巷。
男人們抽著煙,蹲在街頭,看著他這個外地人。
這些目光冷漠,麻木,像在打量獵物。
之前回來的時候,司辰總是聯系撫養院的人來接他。
但現在不一樣了。
司辰思考了片刻,一拳錘上了旁邊破舊的墻。
一米厚的石磚墻上出現蛛網狀的深坑,那些讓人坐立難安的視線瞬間無影無蹤。
他的唇角有了很淡的笑意,但很快收斂。
沒什么好得意的。他見識了更高更廣的天空,知道自己其實一直都在泥巴里打滾。
司辰捧著花,默默調整著臉上的表情。
要笑。不能是冷笑。應該是溫馴、禮貌的微笑。
他推門而入。
如果有人是撫養院收養的孤兒、長得好看、并且每月都給撫養院打錢的話,那么撫養院的員工想不記得這個人都難。
護工阿姨打量著來人,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小辰你怎么來了又來看13嗎”
沒被領養的孩子只有編號,13是和司辰同一期長大的孤兒。
他們還一起經歷過一次高維入侵。是a級的靈異入侵,按理說幸存率應該在百分之五十左右,然而整個撫養院,除了他和13全軍覆沒。
那之后,撫養院換了一批員工。司辰也被送去了外地讀書。
司辰微微點頭“對。剛好來莊山出差,過來看看。”
阿姨“還是小辰出息。這么多年,也就你還愿意出錢養著13了。我帶你去二樓。”
13今年已經24歲了,比司辰大兩歲。早就過了撫養院的收養年限。但因為司辰18歲后,每個月都會給撫養院打錢,因此,這里還有他的一席之地。
護工阿姨打開了門。這是單人間,狹小的兒童床上躺著一個成年人。
他的全身重度燒傷,面部五官融化了大半,沒有皮膚和四肢,嘴里插著一根鼻飼管。像人彘。
盡管條件簡陋,但是看得出,阿姨有好好照顧他。
司辰很感動,拿出兩張紙鈔,塞進了阿姨的手中,由衷道“謝謝。”
阿姨把錢收好“嗐,這么客氣做什么。”
兩人的交談吵醒了正在睡覺的人。
13艱難地抬起頭,看向門口,嘴里發出了一陣嗚咽。他聲帶受損,根本說不出話。
阿姨微笑道“13看見你來了,看起來也很開心小辰,你們慢慢聊。我就不打擾你了。”
“謝謝阿姨。”司辰笑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