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自然很容易理解,身為議員夫人在公眾場合不微笑是不行的,駱陽平簡直有種要直接告訴對方他父親是誰的沖動,但還是控制住,他總覺得安真浪速提及自己的母親一定沒那么簡單。
安真繼續講下去“我小的時候,母親總是把我抱在膝蓋上,一邊喂我一邊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對我說,反復哼著一句話等待那一天的來臨,等待那一天的來臨,我一直不懂這話的含意,有一天終于忍不住,問她奧卡桑,那一天是哪一天,什么時候到來啊,母親看著我,說道等你身體內有充足的那種東西時,那一天就到了,然后會發生什么我又問,她說然后你就有機會長生不死。”
駱陽平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他腦中又想起了藤原綾香說過的話安真浪速像是有很多條命,輕易死不掉。
“小孩子總是稚嫩缺乏判斷力,那時的我也不會對不死這種說法產生質疑。”安真的話還在繼續,“等長大成人后我才意識到這話的奇怪,但認為也許只是母親哄孩子的玩笑,所以并沒去多想什么,直到一次地震引起的巨大海嘯發生”說到這兒,他臉上突然就露出痛苦的神色,手也開始微微顫抖,然后猛地捏緊
駱陽平心里一震,他沒想到安真浪速連這個都想了起來,這個人到底已經回憶出了多少東西
“我當時就在那片區域,和許多人一樣被卷進了波浪中,剎那間的念頭是自己死定了。”安真的語調也開始顫抖,“但不可思議的是,我明明無法在水中呼吸,意識卻始終保持清醒,同時眼睜睜看著四周無數人在水里翻滾掙扎直至最后一動不動隨波逐流,等一陣狂濤把我沖上岸邊時,其他人都成了尸體,我卻還活著”
“當時救援隊連影子都看不到,我沒時間去想這是怎么回事,趴在地上吐出大量海水然后跌跌撞撞著離開了那里,走了很遠,也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母親那句話,那一天,難道指的就是這災難的一天我明明該死的卻活了下來,而就在那時,身體倏地開始無法形容的難受,我縮在一個被震塌的建筑角落里拼命抓頭,結果頭發扯下一大堆,那時的我還不知道,海水里充滿了核電站泄漏出來的核輻射元素”
“我記不清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應該是最后遇到了援救人員,自此以后身體狀況起起落落,但再也不是從前的正常感覺了,可不知為什么,母親看上去并不是那樣難受,仿佛早就知道會有這種結果,我曾經問過她,但她卻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回答什么就這樣過了幾年,我記得有一天自己從外邊辦事回來,突然耳鼻嘴同時開始流血,一下子癱在沙發上失去了所有知覺”
“接下來的事我到現在都想不起來,自己好像被送去了什么地方,回來后一切都不同了,我感覺自己已不再是自己,總有個聲音在指揮我去做這個做那個,還有個叫7號的人,一直在我身邊,搞不清是在幫我做事還是在監督我,然而讓我最吃驚的變化,卻是母親”
講到這里,他沙啞的聲音突然就變成了中文,“她不再說日語,只跟我講中國話,有一次她告訴我她母親也就是我外祖母去世前講過一件事外祖母只是那戶遺民的養女,她的生父是軍人,在當時的支那進行秘密任務最后不知所終,但遺留下了一樣東西,母親說著從保險柜里取出了它,是一塊暗紅色鱗片狀石頭般的東西,但看得出已經被磨去不少。”
駱陽平腦中“嗡”的一下,他當然立刻猜出那東西是什么。
“母親接下來講的是我完全沒想到的,她從我小時候起,就一點一點打磨這鱗狀物,每次喂我時都放微量粉末在食物里,兒子,福島海嘯核事故是注定要發生的,你能從那兒活著回來,多虧了這東西,我當然問這是什么,她卻不回答,只是說知道我正在做一些不好的事可她無力阻止,因為那也是注定的,當時的我雙手已經沾滿血腥,聽到一切都是注定時心里多少有些釋然,可是母親接著的話我卻完全震驚了,她說那些紙張上的秘密,最好永遠不要去觸碰,我真正的外曾祖父的失蹤,很可能就跟此有關,但我從來沒告訴過她那些紙張的事啊”
“我終于控制不住自己早已變得暴躁的情緒,追問、甚至可以說是逼問母親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嘆了口氣,只淡淡回復道我們的祖上是藤原氏,藤原家的某些人在特定情況下可以看見未來,我看到了兒子你的未來,你會經受一系列劫難,當你遇見一個和你同樣有中國血統的人時,劫難就開始了,他和你有著類似的血脈,你需要和他產生共鳴,隨后就會發生改變命運的升華”
安真浪速在這里打住,盯著駱陽平的眼神里倏然露出兇光,一字字道“從你對我說中文那一刻起,我就想起你是誰了,現在,就讓我們產生共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