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很快,辰正時分,一頂官轎停到姜府大門前,一個五十歲左右、微微發福的紅袍官員彎腰下了轎,仰頭看著沉默的姜府大門,暗暗嘆了口氣,抬了抬手,示意叫門。
跟在后面的幾個刑部小吏急忙上前,一路小跑上臺階。
沒等小吏拍門,大門就應聲而開。
姜家大老爺姜奉德臉色慘白,卻還算鎮靜的從門里出來。
紅袍官員急忙緊前兩步,拱手欠身,苦笑道“姜世兄,實在是不得已。”
“沈兄客氣了,沈兄是來抄檢的么”姜奉德前一句話還好,后一句里,就帶出了顫聲。
沈侍郎垂下眼皮,嘆了口氣,點頭道“奉了旨意已查實,姜奉禮父子附助敬親王謀反,令檢抄姜家,捉拿其余人等。”
姜奉德臉色慘白如紙,身子搖晃了幾下,連往退了兩三步,絆在門檻上,回身扶著門框,看著沈大人,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以老三一家之蠢,這依附謀逆,他不敢確定不是真的,也許,都是真的
“沈世兄,在下托大了,沈侍郎,您,請吧”姜奉德抖著手,用力抓著門框,努力讓自己站得住,看著沈侍郎,抬了抬手,眼淚一串串往下掉。
沈侍郎嘆了口氣,慢慢上了臺階,仰頭看著金光閃閃的門楣,片刻,正要揮手令人進入抄檢,巷子口,一輛藍呢小車,馬疾車快,急沖過來,一直沖到臺階前才停下。
小車后,姜彥明和姚德慶騎著馬,緊跟在車后。
沒等車子停穩,威遠侯姚鎮江就掀起車簾,從車上跳出來,徑直沖上臺階,沖沈侍郎長揖到底、氣喘吁吁道“是沈侍郎,您且慢,且慢,我這里,有件事,得先和大人說說。”
沈大人長揖到底見了禮,直起上身,疑惑而警惕的看著姚鎮江。
姚鎮江抬手抹了把汗,回過身,指著姜彥明道“大人也知道,姜家五郎,姜彥明,早就過繼到我威遠侯府,是我的義子,這事,很早很早了,小兒還沒出生前,就過繼到我姚氏一族了,就因為這個,內子去世,明哥兒多始至終,守的都是孝子禮。
“一直沒往外說,都是為了這府上老夫人的臉面,也是程老夫人的意思,說是等老夫人百年之后,再跟大家伙兒說這改姓過房的事兒。
“如今,唉,請沈侍郎明鑒,我們府上,和姜家,一應文書,都是齊全的,還有,明哥兒媳婦還在姜家,在這宅院里。”
沈侍郎愕然,看著姚鎮江,片刻,又看向姜彥明,再從姜彥明看向姜奉德。
大老爺姜奉德迎著沈侍郎的目光,急急的不停的點頭“是這樣,確實如此,是過繼了,早就過繼了,我家,他家,族譜上都記著呢,請沈侍郎明察”
沈侍郎眉梢微揚又落下,垂著眼皮,想了想,看向姚鎮江,拱手客氣道“事出意外,這是大事兒,在下不敢做主,不是在下能做主的事兒。
“如今有時辰拘著,也只好先隔開姜彥明和其妻李氏院落,暫時不動,待在下辦好這樁差使,進宮面上稟呈,得了旨意,再依照旨意處置。”
“那是那是,極是極是”威遠侯姚鎮江暗暗松了口氣,急忙拱手陪笑道。
“姜彥明先跟姚侯爺回姚府等信兒,姚侯爺,姜彥明的行蹤,得暫時著落到您頭上,等在下得了旨意,再上門告知。”沈侍郎對著姚鎮江,客氣道。
姚鎮江連聲答應,“多謝多謝,放心放心著落在我身上,您只管放心”
姜彥明看著深廣的姜家宅院,滿腔的擔憂焦慮,沖上來,又咽下去。
這會兒,他在不在府里,在哪里,都無怕謂,他幫不了誰,也護不了誰。
姚德慶看著踮腳伸脖看向姜宅的姜彥明,急忙拽著他往臺階下退。
得趕緊見好就收,免得這位沈侍郎改了主意,先把表哥收監,或者他這個表哥一時意氣,要進去陪著什么的,他這個表哥,名士得很,率性得很
沈侍郎打量著姜彥明,往前踱了一步,低低的聲音中透著感慨“當年,我和李兄同科出仕,那會兒,他那女兒剛剛出生,粉裝玉砌的一個玉娃娃,轉眼,也長大嫁人了,你和她,倒是一對兒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