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此言,裴之渙安靜片刻,問道“你最后為何沒有殺他”
按照宿云涯的性格,發現有魔修鬼鬼祟祟地跟在他身后,還派魔頭襲擊他,他定會一劍殺了,而非留桃卿一條性命。
“因為我知道他并不想殺我,而是別有目的。”
宿云涯并攏雙指在法劍的劍身上一抹,留下一道淡淡的金色符咒,隨后脫下道袍與靴子,赤足踏入溫泉水中,在池底慢慢地刻出法陣。
“我想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招,之后發現”他唇邊揚起一抹笑意,“他是想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叫我傾心于他。”
“”裴之渙心中掠過了一絲莫名的情緒,但它太輕太快,令他來不及分辨,“可是你說他討厭你,又怎會希望你傾心他”
“我猜他是想棄我而去,叫我為他魂牽夢縈,黯然神傷吧。”
宿云涯忍俊不禁地搖頭,手上動作一刻不停地在池底刻下法陣,溫泉池很大,越往中間溫泉水越深,漸漸沒過他的腰際。
裴之渙下水幫他布陣,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便問道“后來呢”
“你想知道”
裴之渙遲疑一瞬,輕輕點頭“嗯。”
他想知道桃卿的往事,更想知道宿云涯是怎樣與他交好的,他不懂如何討桃卿歡心,但他可以學。
宿云涯道“桃桃問我去哪里,我虛指一地,他說他剛好順路,要與我一道同行。路上他屢次引誘我,我被他糾纏得頗為不耐,便設法甩脫了他。”
“與他分開后,我并未離去,而是跟在他身后,看他會不會做壞事,要是他品行敗壞,我不介意順手殺了他。”
“但出乎我的意料,他做了一件眾多仙修也不會做的事。”
宿云涯一頓“他救下了一個凡人女嬰。”
裴之渙微微一怔。
他們兩人皆來自凡俗界,裴之渙是大庭國不受寵的皇子,宿云涯更是出身貧寒,年少時根本不知曉世上還有修士,為了活命,吃過不少苦。
他拜入昭元劍宗也是意外,本是為賺祖母的治病錢護送富家公子上昭元山拜師,誰知在入門測試中隨意一試,就試出了天生劍骨,還成了仙劍太淵的執劍人。
正因如此,他二人都很清楚修士視凡人便如凡人視螻蟻,凡人弱小低賤,多如蚊蟲般密密麻麻,哪怕殺死成千上萬個,也只如同從海中取走一捧水,不會留下絲毫痕跡。
“可桃桃和尋常修士不同,他待凡人與待修士是一樣的。”
宿云涯道“那時我跟在他身后,看著他四處找我卻遍尋不到,只好放棄,進入凡俗界的城池,到處”他露出一絲笑意,“買吃的。”
“每當我以為他終于吃完了,他就會走進下一家繼續吃,吃了整整三天。三天后他打算離開,卻在城外停了下來,因為他撿到了一個被遺棄的女嬰。”
“女嬰生了重病,皮膚長滿潰爛的惡瘡,已經奄奄一息了。桃桃向來愛美又愛干凈,但他毫不猶豫地抱起女嬰,喂她丹藥救下她性命,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半月有余。”
“半個月后,他將女嬰送至附近的翠虛觀,測試她是否有靈根,恰好她是冰靈根的修道天才,翠虛觀欣喜地收養了她。”
翠虛觀冰靈根
裴之渙抬起眼睛“她是翠虛觀的清月仙子”
“對,當年的女嬰正是如今大名鼎鼎的清月道友。”
宿云涯道“清月道友性情高傲淡漠,對旁人不假辭色,卻唯獨對桃桃青眼有加,世人皆以為她被桃桃引誘,但她只是知曉自己被桃桃救過性命,才敬他愛他如自己的親兄長。”
裴之渙的心被微微觸動了。
他想起自己幼年的往事。
十幾年前他還是大庭國的皇子,卻因母后被廢而不得不隨她一起搬入冷宮,備受內侍苛待,連飯都吃不上。
他腹中時常因饑餓而似火灼燒,一日他實在無法忍耐,便穿上老內侍丟掉不要的破舊宮服,偷偷跑出了冷宮。
可他太虛弱了,又迷了路,才走到一半就倒了下去。
昏迷中,他模糊地聽見有一道好聽的聲音說“這孩子竟然是被餓暈的,他許久沒吃飯了嗎現在他不宜進食,你們把這粒丹藥給他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