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囹圄數月,再講究的人也不可能保持清爽,沈摯把自己打理得還算好的,但牢獄中腐臭的血腥的死亡的氣味兒如影隨形。
年近弱冠的青年并沒有被巨變壓垮,即使在陰暗的牢獄中依舊身姿挺拔,清朗的目光可以看出曾經是多光風霽月的一個人。
站在他對面的王妡卻是一個相反的極端。
鮮亮的衣裳、精致的珠翠、暗暗浮動的軟香,在在表明這是一個才及笄的無憂無慮的貴族少女。然而她的眼神卻是暗沉沉的,漆黑的眸子仿佛看不見底的深淵,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筆直站在那兒,一身的威儀氣勢根本不該是這個年紀的少女該有的。
兩人對峙了約莫有一炷香的功夫,王妡率先打破沉默“沈摯,我是王妡。”
沈摯眼中透出些微的詫異和好奇,他當然知道王妡是誰,她的父親王確與自己的父親交情不淺,不過王妡養在深閨輕易不見人,他從未見過她,兩人更遑論交情,實在想不明白她一個嬌嬌女怎會孤身來臺獄,而且
他很驚訝王妡是這樣的。
“王大姑娘。”沈摯邊整理著破了好幾個口子的粗布衣袖,邊慢悠悠說“這里可不是高門貴女該踏足的地方。”
王妡掃過沈摯手上的動作,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徑直說道“我若能救你全家,你回報我什么”
沈摯在動作的手一頓,面上閃過一絲詫異之色,但王妡一臉嚴肅認真,他忽然低下頭,片刻后整個人都輕輕顫抖了起來,旋即傳來細碎的笑聲,然后越笑越大“呵呵呵呵哈哈哈”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
王妡不動不怒,連眼睫都不曾閃動一下,就靜靜地看著沈摯笑。
笑了幾息功夫,對面的人始終無動于衷,大概是覺得沒人捧場笑得有些寂寞,沈摯不笑了,目光定在王妡的臉上。
兩人再度對峙。
這一次,換沈摯打破沉默“王大姑娘可知,從我入臺獄始,言說要救我之人多如過江之鯽。”
“嗯。”王妡點了一下頭,“但你全家還是在臺獄里住著,等著秋后問斬。”頓了一下,補充道“包括你的祖母。”
沈摯垂下眼瞼掩蓋眼中的憤恨,破爛的衣袖卻將他握緊的拳頭完全暴露了出來。
王妡完全能理解沈摯,曾經她也是這樣,身陷囹圄眼睜睜看著家破人亡卻毫無辦法,那痛與恨時時刻刻煎熬撕扯著她,整整三年,不是蕭珉一條命能抵消的。
“沈摯,”王妡出聲,把沈摯從情緒里拉扯出來,“我若能救下你全家,你把你的命抵給我,如何”
“若真能救下我全家,拿去我沈摯一條命有何妨。”沈摯懷疑道“你真能救我全家”
王妡干脆利落說“不知道。”
沈摯“”
王妡站得久了有些累,叫來書令史讓他搬張椅子過來。
書令史極不情愿,嘀咕“這臺獄又不是什么好地方,看過了就趕快走才對,還要搬椅子,還準備促膝長談不成”,但在王妡的眼神威脅外加扔過幾個金裸子后,他選擇收聲閉嘴搬椅子。
一張圈椅搬進牢房里,王妡坐下,還站著的沒有椅子的沈摯繼續“”
王妡端正坐好后,說道“總歸你們全家也要死了,試一試又有何妨。賭贏了,活;賭輸了,也只是走原本預定的結局罷了。”
沈摯再站了片刻,轉身往干草上一坐,對王妡笑“那這贏面可是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