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長庚”
王妡把這個名字在腦中轉了一圈,精準拎出他最重要的一個身份“吳慎的把兄弟。”
“他竟然是吳大相公的把兄弟”沈摯微微有些詫異,宗長庚竟然有這等關系。
“你不知道”王妡也有些詫異。
雖然此事并沒有被大肆宣揚,但朝中不少人是知道的,否則宗長庚一路亨通的官運是如何來的。他不過是寒門出身的舉子,全靠家中寡母做繡活來供他讀書,無權無勢如何能一路高升。
沈摯沉默片刻,虛心請教“我應該知道”
王妡秀眉微挑“你除了知道打仗,還知道其他什么”
沈摯“”
王妡“”
兩人相對沉默,王妡是無語,沈摯是羞愧。
“行吧。”王妡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你不知道宗長庚與吳慎之間的關系,你為什么會選他”
沈摯靠向椅背,看著自己的手,低聲道“你知道,永興軍路是真宗專門為了北方邊塞開出來的一條管理租稅、軍儲的衙門,直通幽州大元帥府。雖然這些年來朝廷發放的軍餉總是不能按時到,亦不能足額發到各將士手中。然而北邊西邊皆是虎視眈眈的惡鄰,身后是我大梁的國土和百姓,戍邊的將士們日子雖然苦,但只要還能過得下去就會咬牙撐著,拼了性命也要擋豺狼于國門之外。”
“但是,”他哽咽了一聲,才又繼續說“自從兩年前宗長庚出任永興軍路轉運使,邊關將士們的日子就越發難熬了。”
軍糧摻著沙石,餉銀比以前更少了兩分,布甲一扯就破,皮甲亦經不得一刀,軍刀銹跡斑斑,弓弦一拉就斷。他們找了轉運使宗長庚數次,次次都被他推諉,要不說會查,要不就隨便拉一個押班出來頂罪,下一次的糧餉軍備依舊是一個樣兒。
邊關多少好男兒,就穿著這樣的甲胄,拿著這樣的刀箭,忍耐著腹中饑餓與兇狠的獫戎人拼命。
“而他宗長庚,他永興軍路上到轉運使下到一個漕幕,哪個不是肥得流油那都是趴在邊關將士身上吸血吸出來的”
沈摯一聲大吼,猛地站起來,雙眼被憤怒燒得通紅,握成拳的手青筋畢露,王妡毫不懷疑,倘若宗長庚就在此處,沈摯能一拳一拳把他打死。
“沈元帥沒有上疏官家”王妡多此一問。
“怎么沒有根本沒用”說到這個沈摯就更加憤怒,狠狠一拳打在牢房的土墻上,墻上簌簌掉灰。
王妡“”
王妡就覺得他這一拳連屋梁上的灰都震下來,撲了她滿頭,氣死。
她強忍著才沒有去拍頭,而是點頭“行,我知道了。”
更體諒沈摯憤而捶墻的行為,沒有因為被撲了滿頭灰而找沈摯麻煩。
真的是又端莊又大度,堪稱典范。
“我走了。”端莊大度的王大姑娘想洗頭。
“等等。”沈摯叫住她,“請問我祖母她們可好”
王妡停下往外走的腳步,說“雖然你家已家徒四壁,閔子建等人還是有錢的,散了大部分的奴仆,日子還是能過。”她也沒有只報喜不報憂,半點兒不隱瞞“郎中已經瞧過了,老封君和令堂身子虧損得厲害,令堂本就身子不強健,遭了此番大罪,恐于壽數有礙,你兩個妹妹倒是無妨。”
沈摯嘴唇顫了顫,哽咽道“我是不孝”
王妡垂了一下頭,深呼吸一下才揚起下巴來,對沈摯道“好好活著,活著才會有機會在令祖令堂跟前盡孝。”
“我知道。”沈摯拱手,彎腰朝王妡深深拜下,“王妡,多謝你。”
王妡沉靜地注視沈摯片刻,戴上幕籬,轉身“我走了。”
沈摯直起身,走到牢門邊目送她離開。
走到大門處,獄卒顛顛兒來給王妡開門,王妡扔了一個鼓鼓的荷囊給他,“你們拿去吃酒,照看好沈元帥和沈少將軍,他日他們囹圄脫困,定不會忘了你們的。”
獄卒接住荷囊,笑得見牙不見眼,連連彎腰點頭稱“女公子放心,小的們定會照看好的。”
王妡沉沉睨了狗腿的獄卒一眼,一抹嘲諷的弧度在唇角轉瞬即逝,不再說什么,步出臺獄。
獄卒關上臺獄的大門,把荷囊在手里拋了拋,另外幾個當值的獄卒立刻圍了過來。
“快看看,那女公子給了多少錢。”一人急不可耐。
打開來,幾個人都“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