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過了年后,大雜院里的氣氛也比之前更熱絡了,以前被遣返的都可以回來了,很多以前的冤假錯案陸續平反了。
大雜院里一下子熱鬧起來了,之前下鄉的順子回來了,還帶了一個媳婦兩個孩子,洪編輯一家也回來了,說是政策落實了,不過洪編輯成了瘸子,人瘦成了干,走路都得拄著拐杖。
潘爺已經退休了,平時不去單位,就是偶爾過去指點指點徒子徒孫,他沒事就聽半導體,然后擺著小板凳給大家說,中央又開了什么會,有什么決定,接下來要怎么樣,說完國內還要說國際,說南斯拉夫訪華,說現在國際形勢,再說說小日本說說臺灣。
青桐漲了工資,一個月八十多了,烏桃轉正了,工資到了五十多,偶爾有獎金能有六十塊,家里日子越過越好了,隔三差五也敢去肉鋪跟前轉轉了。
寧妙香開始叨叨著讓青桐處對象,到處求人介紹,姑奶奶又時常光顧烏桃家門,一會說這里有個什么姑娘好,一會兒說那里有個什么姑娘好,不過最后一個都沒成。
寧妙香私底下一攤手“老大不小了,我等著抱孫子呢”
青桐卻是說不急的,他覺得這幾年是正干事業的時候,犯不著,他在琢磨著把自己家的地震棚改造成正經房子。
現在各家各戶孩子都要大了,到了娶媳婦的時候,那些下鄉的知青回來的開始尋覓著安家落戶找工作,沒回來的也在打聽著怎么托關系找門路回來。
原本空空落落的大雜院一下子熱鬧起來,雞飛狗跳孩子跑的,各家原來的房子住不下了,就把腦筋動到了地震棚上。
要說這地震棚原來是公共用地,可是那時候大家不是都搭了嗎,搭了就不會撤了,現在地震棚本來自家用著放雜物,既然能放雜物,為什么不能住人呢改改就行了。
這其實是一個創意,一個有著嚴謹推理過程的創意,最后導向的結局便是大家理所當然地把地震棚拆了給自己蓋一間房子。
至于原本的公共空間怎么消失的,大家的房子怎么來的,好像沒人去追溯了,反正都占便宜了,管那么多干嘛
洪編輯家沒占便宜,他家沒趕上蓋地震棚,可那也沒法,他回來晚,院子里真沒地兒了,不過洪編輯本身沒什么脾氣,現在更沒脾氣了,至于洪編輯媳婦,現在整個人呆呆的,一點沒以前的潑勁兒了,看人的時候畏畏縮縮的,倒像是誰要害她。
大家暗地里議論了幾次,好笑,又覺得挺可憐的,只能搖搖頭嘆一聲。
這年頭,誰家能知道誰家事,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烏桃坐在窗前看書,偶爾間抬頭看看院子里的動靜,將一切收入眼底,再低頭時,在那密密麻麻的數字公式中,仿佛看到了人類最鮮活的一頁。
她想,人類是一個深邃的命題,脆弱卻又頑強,哪怕經歷了多少苦難,依然能夠很好地復原,會像沒事人一樣,搬個板凳,坐在陽光下曬著太陽,侃著大山。
胡同里隨便一個遛鳥大爺,刨一刨,沒準都能給你刨出一部鮮活的中國近代血淚史。
可大爺沒想這么多,他提著鳥籠子,抖擻起來精氣神,慢條斯理地邁著步子,還是得去遛鳥。
作者有話要說洪編輯最慘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