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桃,我發現一個地兒,那里撿煤核的少,明兒帶你去”勛子還刻意壓低了聲音。
烏桃謝了勛子,又看了看四周圍,把一塊糖塞給了勛子“勛子哥,吃糖。”
說完,也沒等勛子說什么,就趕緊去倒臟土了。
倒了臟土回來,烏桃哥哥已經回來了。
烏桃哥哥叫青桐,比烏桃大三歲,今年十歲了,在家附近的土產雜品公司三部干臨時工,其實他年紀太小了,當學徒根本不夠格,不過寧妙香求爺爺告奶奶,加上土產雜品公司也實在缺人手,竟然真把他塞進去了,人家一個月給他十塊,還管一頓中午飯,對于這么小的孩子,算是很不錯的了。
青桐瘦弱,但是人卻很機靈,平時就愛和大院里大家伙閑扯篇,不過現在的他,身上臟兮兮的,人也無精打采的。
土產雜品公司并不輕松,鍋碗瓢盆掃帚這些物資的捆扎都歸青桐干,分量雖然不大,但是繁雜得很,這一天下來,也夠累的。
寧妙香見青桐回來了,讓他去洗洗,也就開飯了。
烏桃嘗到,窩窩頭里的棒子面好像摻了一些別的什么,剌嗓子,她猜應該是高粱面,聽說高粱面并不好吃,但是比棒子面便宜。
窩窩頭吃不飽就喝湯,喝湯差不多喝飽了,收拾好了房子,寧妙香便開始低頭納鞋底子,現在天很冷了,家里孩子還穿著單鞋,寧妙香想做兩雙棉鞋,過年時候可以給孩子穿。
青桐坐在煤爐子前烤手,他手被凍得裂開了,被紅色的爐火烤著,都是一道一道的血口子。
這點上烏桃比他好多了,冬天也會裂口子,但裂了后,涂涂凡士林,差不多就好了,并不像青桐一樣反反復復總是不好。
烏桃小心地取了一點凡士林,烤化了,融化的透明凡士林滾燙,滴在開裂的血口子上,烏桃便仿佛聽到傷口處發出滋滋的聲音。
青桐疼得齜牙咧嘴“輕點,疼死了”
烏桃看看旁邊燈下做縫補的媽媽,終于嘗試著開口“今天我撿煤核回來,遇到一個人。”
也許是她的開場白太過平淡,媽媽和哥哥并沒有接茬的意思。
烏桃只好繼續說“那個人帶著照相機,說要給我們拍照,不要錢。”
青桐“別傻了,誰會好好的不要錢給拍照呢,肯定要錢。”
寧妙香還是沒抬頭。
烏桃“那個人說,不要錢給我們拍照啊,拍一張,還可以送給我們糖吃。”
寧妙香終于抬頭看了一眼“你們除了你還有誰啊”
烏桃“好幾個呢,都是正好經過地安門的,有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住地安門大樓,還有兩個男生,我不知道住哪兒。”
這么說著,烏桃就想起來那個住地安門大樓的小姑娘,穿著藏藍色棉猴大衣,戴著棉手套,扎著兩只牛角辮,牛角辮上還帶了紅色紗帶,人也白白凈凈的,反正看著很好看。
于是寧妙香便狐疑起來“給人家拍照片就算了,給你拍,算怎么回事,黑不溜丟的,就是煤窩里扒出來的”
寧妙香說的是實話,烏桃每天都出去撿煤核,回來灰頭土臉,就是煤窩里扒出來的。
但是這種實話,還是刺痛了烏桃。
她忍不住大聲說“人家說了,給我們免費拍照,每個人都拍,我要洗臉,人家還不讓我洗呢,說我那樣最合適了幫我們每個人都拍了”
青桐噗嗤一聲笑出來“敢情還有人喜歡你撿煤核后的樣子,開了眼”
烏桃臉上漲紅,憤憤地瞪了一眼青桐“你當然不懂了,人家是攝影師,你不是人家還給了我玻璃糖,你們看”
本來應該以鄭重嚴肅的語氣宣布這個重大消息,但是烏桃忍不住,趕緊把自己的四顆糖拿出來給自己看。
果然,烏桃祭出了四顆糖后,寧妙香和青桐都不說話了。
十五瓦電燈泡的燈光昏黃,不過照在那四顆糖上,糖紙也反射出細碎的微光。
一顆是藍色的,一顆是紅色的,還有兩顆是紫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