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個夢,知道了,捻煤核捻一輩子也捻不出來出息,人得讀書才行,那才是最要緊的。
從那紀錄片里,她知道再過幾年,她應該也有機會讀書,不過那個時候大了,就算讀書也是浮皮潦草的,根本沉不下心來。
正捻著,勛子從爐灰里抖摟出來燒了半截的一張紙,上面還有些字。
烏桃便湊過去看。
勛子卻折好了,放在了口袋里“回頭上茅房用,這紙多好啊”
烏桃“那上面好像有字,這是文物局的紙,沒準是什么要緊的紙呢。”
勛子“管它呢,咱又不識字,誰知道這是什么”
烏桃便不吭聲了,勛子提醒了她,是了,她不識字。
不識字是什么呢,就是睜眼瞎,一輩子只能干體力活,萬一單位不要了,就再也找不到工作。
那個夢里的許多事烏桃并不懂,很多詞根本沒聽說過,也不理解,但是她卻隱約感覺到了,她后來沒工作,沒錢,反正就是過得很不好。
都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啊
烏桃被寧妙香打下去的念頭又起來了,她要識字讀書,哪怕學校里鬧哄哄的,她也想去。
這天晚上回到家里,她再次和寧妙香提起來。
不同于第一次的小心翼翼,這次她堅持道“反正我就要去上學,就要去上學,憑什么不讓我去上學,我就要去上學”
她并不知道該怎么說服媽媽,事實上這是她第一次試著反抗,以至于她只知道不斷地重復自己的話,好像這樣能加強語氣,能達到目標。
寧妙香都沒正眼看她“上學,上學,說得倒是容易,你上學誰去撿煤核咱家煤夠燒的嗎”
烏桃“我上學了也可以撿啊,我可以早上起來撿,上學路上撿,晚上放學后也去撿,只要夠咱家用的就行了,我肯定能撿夠”
北京的冬天太冷了,又刮著北風,烏桃很少晚上去撿,沒受過那個苦,不過她覺得,如果能上學,讓她整夜不睡覺去撿煤核,她都可以。
寧妙香嘲諷地道“你以為上學白上嗎上學得交學費呢,除了學費還有書本費學雜費文具費,你以為這些不要錢啊才給你姥姥姥爺寄了錢,咱家現在一分錢都沒有,哪來錢給你上學”
烏桃的姥姥姥爺在鄉下,日子不好過,時不時要烏桃家來接濟,但烏桃家日子也不好過。
烏桃的爸爸江延濱在烏桃還沒出生的時候就不見了,至今都沒個人影,指望不得,寧妙香在國棉廠當紡織工,一個月三十六塊錢,這些錢要養活兩個孩子并不容易,青桐也才上了半個月的班,一個月十塊錢的工資還沒見著,所以寧妙香在錢上很計較,日子過得也細。
如果是之前,烏桃聽著媽媽這么說,肯定馬上打了退堂鼓,她并不懂,她會覺得媽媽說的就是對的。
但是現在,那個夢給了她啟發,今天撿煤核更是讓她想明白了,如果不識字,你撿廢品都不知道上面寫的什么字
所以她昂起頭,望著寧妙香“哥哥也上過兩年小學啊,哥哥識字,我不識字,媽媽,這樣不公平。”
寧妙香一聽,惱了“你還和你哥比你哥也才上了兩年,現在不還是當學徒去了,怎么,你還非得把那兩年補上缺了那兩年就欠你了”
烏桃咬牙,倔強地道“那我也不能當睜眼瞎啊,我出去看個站牌都不認識,別人都笑話我我不想當睜眼瞎,我想讀書,我想讀書”
到底年紀小,說著說著,眼里已經泛起淚光來。
寧妙香更加好笑“瞧瞧,這還委屈上了哭哭啼啼的給誰看”
烏桃“我就委屈,我憑什么不能委屈”
寧妙香見了,也就不搭理她。
就這么,一直到了吃晚飯時候,青桐回來,烏桃還在賭氣,吃飯時候,烏桃也不吃。
青桐納悶“你這是干嘛”
烏桃抿著唇,倔強地看著窗外,她已經想好了,她要絕食抗議。
寧妙香便好笑地說“她想上學,想當文化人,嫌我阻礙她進步了。”
青桐想了想,恍然“今年已經開始招生了,烏桃是不是可以去上學了”
寧妙香沒好氣“上學,哪有那錢,她要是能給我變出十塊錢來,我倒是能讓她上學”
烏桃一聽,立即逮住這話“為什么是十塊啊上學用得著十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