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收信的日子,又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聶小滿這才發現原來獲準離開農場的話,郵遞員在發信的時候,會著重說一聲。
那種信封是白色的,落款的位置還印著大紅的字體“什么什么支部”之類的字眼。
這次有三個同志拿到了這樣的信封。
一個是四隊隊長梅少龍。
一個是王小峰同宿舍的劉強。
還有一個人最讓聶小滿驚訝,那就是他們一隊的隊長,孫秋月。
聶小滿本人依然收到了信,這次是兩封,一封來自家里,一封來自葉景初。
家里的信是四哥聶大滿寫的。
“小滿,紅花農場苦不苦爸爸媽媽還有哥哥都很想念你。要是苦的話,你寫個信回來告訴家里,哥哥跟你換。聽說下個月支部要來人,媽媽可開心了,到時候烙你最愛吃的煎餅,找支部的人給你帶過去。”
烙餅的烙字不會寫,哥哥還用了拼音。
聶小滿感覺自己很幸福,能享用家里既樸實又真摯的愛。
能來到這個世界,作為這個家庭的一份子,她真是太幸福了。
平復了一下心情,她打開第二封信。
“聶小滿,知道你過得好,就放心了。你長大了。自從那天遇到你,你看上去就像在哪里你都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你做到了,祝賀你。附件是我修改的設計圖紙。考慮到用料成本和稀缺度,我盡量選用了比較容易入手的材料。但不知你那邊的情況,所以僅供參考。”
葉景初附件里的設計結構圖,看上去比聶小滿畫的要專業多了。
聶小滿仔仔細細地看,有好多之前她疏忽的小細節,葉景初也都在圖紙里圈了出來,還加了備注,有些是文獻依據,有些是自己的理解。
有些部分對聶小滿來說,真的是醍醐灌頂。
正在看著圖,背后有聲音,是孫秋月來了。
“孫老師,恭喜你啊,改造結束,馬上就能回去了。”
孫老師的臉上卻沒有聶小滿以為的開心,“孫老師你怎么了”
孫老師一言不發,只是把信封隨手扔在了一邊,像扔垃圾一樣,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杯中水喝完,她又到了一杯,又咕咚咕咚的喝了。
就好像剛剛趕了幾十里的山路回來的口渴一樣。
孫老師這樣的狀態讓人很擔心。
“孫老師,如果不嫌棄,可以跟我講講嘛。有些事情憋在心里會憋壞的。”
聶小滿一邊說一邊探探身子,確保外面沒有人,便把小木屋的門關上,坐在孫老師旁邊。
“孫老師,我還沒見過你這般模樣。”
孫老師就好像蓄積已久的火山突然爆發,眼淚流成一條河。
她好像已經習慣了默默流淚,此刻哪怕淚如泉涌,也依然沒有一點聲音。
孫老師的樣子看得聶小滿心疼萬分,她什么都不說,只是緊緊的抱著她。
等孫老師哭夠了,緩緩從聶小滿的懷抱里抽離出來,直起身子。
“我年輕的時候被愛情迷了雙眼,不顧死活,一心要嫁給我男人。可誰能想到,他和他們家布了一個騙局給我跳。他爸爸有遺傳病,早早去世,他也有那病,結婚沒兩年,他就死了,就剩下我們孤兒寡母。我除了要養孩子,還要供婆婆,我們都是女人,一點勞動力都沒有。賺不到錢,婆婆還對我百般挑剔,嫌棄我沒本事。那時候,我差點就跳河去了,后來我聽說農場缺人,去農場的人,每年要拿100多塊的獎勵。100多塊啊一個月能有十塊錢呢,而且我在農場,包吃包住,不用擔心生活,這100塊錢就完全可以給家里的老人和孩子。讓他們不至于挨餓受凍。所以,我就來了。表面上看,我是為了家庭,犧牲了自己,但實際上,我知道,我來這里是因為自私,我不想回那個家,不想面對婆婆,看見她,我就會想起那一段被欺騙的感情,我也不想面對我的兒子,我對他充滿愧疚,如果我能早早的識破一切,他就不會出生,也就不會受苦,說一千道一萬,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現在沒臉回去。”
聶小滿捧起了孫老師扔在一邊的信封,聽孫老師說完,她知道為什么孫老師不想填這個回鄉申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