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木老師的敘述引人入勝,巧的是名字又一樣,我一時代入了,有些愣神。”杭楊稍抬起頭,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微笑。
“那么我繼續。”木堆煙看向杭楊。
“當然,您請。”杭楊優雅地點點頭。
那流水一樣溫和的聲音又響起“之后再留意到他,是因為我看到了他手臂上的傷疤。”
隨著木堆煙的說話節奏,整個房間陷入片刻的安靜。
杭楊似乎微微抖了一下,但幅度太小,以至于木堆煙都以為那只是自己扶眼鏡的時候產生的一個錯覺,杭楊修長的眼睫擋住了他低垂下來的眼睛,他低頭坐在沙發上,像在安靜地聽、又像在沉思。
木堆煙看不到他的神色,于是繼續緩聲講“校園霸凌的理由有很多種,來我這里咨詢的人不少都遇到過這樣的境況,很多理由非常可笑比如他她喜歡拍老師的馬屁,他她勤奮的樣子和全班格格不入,再離譜一點的他她不講方言總喜歡說普通話,顯得很裝逼然而于我這位少時的同學而言,他被校園霸凌的理由更加離奇,因為他是個非常純粹的好人。”
“校園霸凌的形式也有很多種,有的是被小團體打罵,被某個特定的人針對但形成的環境卻異常一致,”木堆煙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他盯著杯子中棕褐色液體上投射出的自己那張清俊的臉,淡淡說,“需要集體的漠視。”
“那個時候,杭楊所經歷的校園霸凌形式很簡單,說白了就是態度上的孤立,言語中的戲謔。”
“但據我所知,同學對他的霸凌并不到暴力毆打的地步,那他,”木堆煙聲音越來越輕,“他為什么夏天還要穿長袖呢為什么拒絕跟別人一起換衣服偶爾的一次,我看到他舊巴巴的襯衫下面的青紫,那是錯覺嗎”
木堆煙看不到的地方,杭楊輕輕閉上了眼睛,蒙在他記憶上的霧氣似乎悄悄散去了一點,他突然就撕破了一角遮丑的面紗,看到記憶的邊角處那點猙獰的陳年舊傷。
在他的印象中小姨家還有個孩子,小自己一歲,脾氣暴躁了些,小姨和姨夫對杭楊也算不上多么客氣,但總歸有吃有喝地供養著自己長大,也算仁至義盡了。
是這樣的嗎真的算仁至義盡了嗎
不對,不對
杭楊眼前一晃,好像有什么東西破空揮過來帶著“嗡”的一聲響,馬上就要結結實實落到自己身體上,杭楊左手手指微微一動,下意識就想抬起左臂去攔,但這股莫名的沖動被他強行按了下去。
杭楊想起來了,在小姨家,他曾長時間高頻率受到辱罵和毆打,尤其集中在初一和初二走讀期間。
姨夫的生意不景氣,于是“順理成章”將家里多出來的這樣吃飯的嘴視為“晦氣的喪門星”,在外面做低伏小,受了氣,回家就拿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發泄發泄。
有幾次,杭楊縮在房間角落咬著牙挨打的時候,他曾從緊緊護住頭的胳膊底下向小姨投去求助的眼神。
但他的小姨和自己母親血脈相連的親妹妹,她只淡淡看了自己一眼,隨后拔腿離開,她眼神空洞冷漠,像在看一塊沒有生命體征的物件。
杭楊依舊坐在這個溫馨的小屋里,周圍的一切都沒有變化,溫度濕度都剛剛好,應該完全算得上舒適,但他感覺似乎有無形的水面慢慢升高,逐漸沒過他的胸腔、脖子,最后是口鼻,以至于他呼吸停滯了數秒,隨后不得不用強烈的咳嗽來掩飾自己大口呼吸的生物本能。
“小杭老師,小杭老師”木堆煙趕緊站起來,在看到杭楊拒絕攙扶的手勢后,他走向一旁,給杭楊倒了一杯溫開水。
“謝謝。”杭楊接過他手里的杯子,但他的咽喉甚至因為緊張而痙攣,完完全全咽不下任何東西哪怕是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