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陳絮沖他揮揮手,“小杭老師加油。”
看到杭楊走近,他明明遲到了,路丘也不生氣,反倒笑意盈盈打斷了杭楊的道歉“在找感覺”
杭楊笑了一下,不點頭也不搖頭,而是岔開了話題“給大家添麻煩了,要不開始吧”
“不急,群演那邊還有些東西沒弄好,咱們稍等會兒,”路導從兜里掏出煙,反正沒了杭修途在邊上,這兒他是老大,偶爾吸上一支,旁邊人也只能默許,“接下來可是場重頭戲,咱做好奮戰一天的打算,一鏡到底啊大梁都壓你身上呢,剛剛走的戲還記著吧”
化妝老師已經上前幫杭楊補妝,他不敢大幅度動作,只小聲“嗯”了一下。
“別太緊張。”路丘吞吐了一下云霧,化妝老師還是個年輕女孩,估計是被嗆到了,手上的動作一頓,隱晦地白了他一眼。
路大導演正說在興頭上,估計是馬上要拍相當關鍵的一場戲,整個人異常亢奮,完全沒留意到,繼續絮絮叨叨地說“這個階段賀乾和葉璋已經政變成功,兩人大權在握,你不是演那個整天灰頭土臉的小太監,也不是在老皇帝面前靠一點小心思諂媚,你現在是賀乾身邊的權宦。”
“大權在握的,明白嗎”路導講戲一激動就喜歡手舞足蹈,“但葉璋作為一個深得皇帝信賴的大太監,他又那么清醒,不專權不弄權。”
“他這個人啊,不論貧賤還是發達,都有風骨在的”
路丘還在滔滔不絕地分析,但杭楊有點心不在焉地聽著,只偶爾“嗯、嗯”應上兩聲。
葉璋這個人,縱觀全劇,幾乎不存在個人獨白、自我剖析這種東西。
一個原本千尊萬貴的世家子弟,年幼就被滅了族,被賀家人救下后送進宮,忍辱負重在仇人身邊服侍,慢慢成為了賀乾在皇宮中最得力臂膀。他費盡心機送賀乾上位,不圖權柄、不圖富貴,賀乾讓他栽贓他就栽贓,讓他殺人他就殺人,甚至就算讓他去死,葉璋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每天說得最多的字就是“是”,日常彎著腰隨侍他人身后,像一個沒有聲息的影子。
說真的,要是只看浮于表面的劇情,那就是個舉世無雙的工具人。所以觀眾認識這個人物只能通過演員細微的神態、動作和眼神變化,杭楊的表演就是展示人物深度的唯一窗口。
但是當劇情進入中后期,葉璋隱忍受虐的戲份大都過去了,成了大權在握的東廠總管賀乾穩固皇位的一把快刀。
他從受虐者變成了施暴者。
這時候,如何將這個劊子手的鐵石心腸剖開一點點,適當展現給觀眾,如何讓觀眾理解這樣一個壞事做絕的“窮兇極惡者”,甚至為他而落淚,這就成了人物塑造的難點和重心。
這種地獄級的操作想想就難,也是葉璋這個角色前期遲遲定不下演員的原因之一。
很多演員往路丘面前一站,他總會這么想“如果面前這人殺人放火,觀眾會愿意體諒他嗎”,得到的答案往往是我特么想一棍子敲死他。
但杭楊不一樣,他往那兒一站,什么話都不用說,即使是拿著一把刀捅人,觀眾也大概率會下意識覺得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這是杭楊先天氣質上的優越之處,但塑造中后期的“葉璋”還是難度重重,路丘看著寡言少語的杭楊,心里緊張不已,但又暗暗興奮地期待著他會用怎樣的方式、怎樣的狀態來詮釋。
他會像之前一樣繼續給所有人驚喜嗎
路丘控制不住想扭頭去看杭楊,但又不得不盡全力克制一下,省得給孩子過大的壓力。
但這很有可能多此一舉杭楊壓根沒在意路大導演,只靜靜站在原地。他一張臉被化妝老師擋住了大半,僅露出的一雙眼睛好像在盯著不遠處的一棵樹頂,但眼神似乎又空空蕩蕩,像是什么也沒看。
路丘一下子急了,一句“你剛到底有沒有好好聽我說話”正要脫口而出,化妝老師正好突然后退了一步“化好了。”
要知道劇情越往后,葉璋的身體狀況就越差,所以化妝老師不但沒給杭楊的臉增色,反而是遮住了杭楊臉上原本就不怎么明顯的血色,讓他看起來更加虛弱憔悴。